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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松柏逝一 ...

  •   秋收时节,秦国一片丰收景象。
      今年是秦国扬眉吐气的一年,收复河西、迁都咸阳、六国来贺,昔日西部弱邦一跃而成七国首强。整个秦国都处于极度的自豪骄傲之中,即使是乡野农夫也在间闲时地讨论着国事:
      “老伙计,听说国君的病好了?”
      “可不,都可以上朝啦。“
      “呵呵,我就说呢,国君打仗打出来的身子,怎么说倒下就倒下。”
      “还得多亏了商君那,听说就是商君和公主请来了扁鹊神医为国君治好了病。”
      “幸亏有商君呐。国君病了这阵,六国那边动静可多了,哼!”
      “当我们秦国还是以前的秦国呢!”
      “听说国君要开国宴呢,六国特使也来,要我说,国君就该把他们痛骂一顿!”
      “对,给他们点颜色!哼!”

      咸阳宫,议政殿。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对案而坐。
      那一袭白衣的正是商君卫鞅。
      卫鞅不过四十出头,却已是须发半白。年轻时,他如剑锋般冷峻锐利,如今,历经岁月的磋磨,内敛了锋芒,转而散发出玉一般的光华。
      此刻他正露出温熙慰怀的笑容,对着对面的秦公嬴渠梁道:
      “今日,太子面对六国使臣,应对十分得体,立我国威,君上可以放心了!”
      嬴渠梁红光满面、精神奕奕。自扁鹊为他诊治之后,他的身体日渐好转,国事稳定,储君已立,又迎娶了心上人玄奇为妻,事事顺意,他的心情自是极佳的。
      听到卫鞅的话,他朗声一笑:
      “这都多亏了商君的教诲呀!若不是这半年来你对他悉心教导,赢驷如何能如此快地适应国事。”
      “臣只是略做指点,更重要的还是太子自身的努力。太子历经磨砺后已经脱胎换骨,可堪大任了!”
      “他再努力,没有你的教导,如何能执掌国事!商君为秦国储嗣呕心沥血,我嬴渠梁敬你!”说着嬴渠梁举起了酒爵。
      卫鞅亦举爵以对,俩人一饮而尽。
      俩人畅怀对饮时,夕阳已照进殿内,恰好投在卫鞅身上。耀眼的光芒中,卫鞅眼下浓厚的阴影赫然在目,竟是显出了几分憔悴。
      嬴渠梁一惊:
      “商君,你脸色怎么这般差!”
      卫鞅浑不在意:
      “有么?哦,想是这几日没睡好吧。”
      嬴渠梁分外内疚。
      河西大捷之后,他得知白雪母子的事,对商君甚是愧疚。也深感商君操劳多年,不得片刻闲暇,便允了他去国归隐,去崤山与妻儿团聚。谁知,商君刚走,他便得了怪病,整日发热,昏昏欲睡,难理国事。商君得知后,立即从崤山赶回咸阳,主持国事、寻访扁鹊、找到玄奇。待自己病情稳定后,又主持寻回赢驷,考察其品性修为,教导他熟悉政务,保证了秦国储嗣传承,稳定了国情民心。可是商君自己却是终日忙碌,一刻不闲,无暇顾及尚在崤山的白雪母子,而荧玉腹中之子更是因为到墨家寻找玄奇来回奔波而流产!
      思及此,嬴渠梁愧疚之情无以言表,只能握住卫鞅的手:
      “商君!你,辛苦了!”
      卫鞅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君上,你我还需如此么。你卧病在床,鞅自然要挑起担子。若哪日鞅病了,君上亦不是要劳累。还能跑得掉么?”
      嬴渠梁状做惊慌道:
      “诶诶,商君,你可千万不能病啊,不然我可要抓瞎咯!”
      俩人一齐大笑。

      嬴渠梁道:
      “今日,就不谈国事了,商君也休息一阵。”转头对左右道:
      “若有奏章,都交给上大夫。”
      “是。”
      交代完毕,嬴渠梁看了看殿外绚丽的晚霞,兴致盎然地道:
      “商君,我们许久不曾登高了,今日我们再去同观夕阳,如何?”
      卫鞅笑应:“好!”
      二人携手而出,朝咸阳宫高处走去。

      来到二人常登的殿台。此时,夕阳西下,整个咸阳城笼罩在瑰丽的霞光中,分外壮美。如此壮景让嬴渠梁心中豪然之气翻腾,他抓住卫鞅的手:“商君,你看,你我二十年之心血就如这霞光,何其壮哉!”
      卫鞅也甚是激动:
      “秦国伟业,彪炳史册,君上之名,将流传千古!”
      嬴渠梁哈哈一笑:
      “应该是,商君之名,流传千古吧!”
      卫鞅一顿,转头看着嬴渠梁:
      的确,这二十年来,一直都是他在前,嬴渠梁在后,秦国一切军国大事,嬴渠梁全部放手由他去做,属下大臣有事都是直接来找他禀报。有人说,秦人只知商君之法,而不知秦公之令,虽语气尖刻,却也大体不差……
      嬴渠梁朗声笑道:
      “商君之名,乃强秦之名,商君之功业,即秦国之功业,又何须分清你我呢!”
      “君上!”卫鞅握住嬴渠梁的手,眼中又涌上了热泪。
      虽然,这二十年,他们二人早已超越君臣之谊,结为刎颈之交,但是,此刻,他还是再一次,被他感动了。

      嬴渠梁拍拍卫鞅,笑道:
      “商君,难得今日有兴致,不如,我们再往上,登上最高殿,如何?”
      卫鞅笑应:
      “好!这次,臣一定要比君上先到。”
      “哈哈,好,看谁先到!”
      说完,二人一同向上攀登。

      嬴渠梁兴致高昂,很快便走到了前面,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卫鞅:他正喘着气,手扶着宫墙,步履有些艰难。
      嬴渠梁忙走下去,扶着他:
      “商君,你太累了,今日就算了吧。我们这就回去。”
      卫鞅伸手制止:
      “既然已到这里,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嬴渠梁开怀:
      “对,哪能半途而废!好,我们今日一定要登上顶殿!”
      于是嬴渠梁携着卫鞅,慢慢往上攀登,终于,在太阳下山前,登上了咸阳宫最高处。

      顶殿之下,整个咸阳城一览无余,嬴渠梁开怀一笑:
      “呵呵,商君,今日,又是我最先到哦!”
      卫鞅没有回答他。此刻,他听不见嬴渠梁的声音,他只觉喘息难定,眼前阵阵发黑,胸口似要炸开。
      没有听到回应,嬴渠梁奇怪的转过头,却见卫鞅面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
      嬴渠梁大惊,一把抱住他:
      “商君!你怎么了!?”
      卫鞅恍若未闻,右手死死抓着胸口,半响,嘴唇一动,“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骤然倒下。
      “商君——”一声嘶喊响彻咸阳宫上空。

      嬴渠梁抱着卫鞅,拼命地呼唤他。然而卫鞅毫无反应,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边还留着血迹,连他握住的手都是冰凉的!
      一种极度的恐惧蔓延全身,嬴渠梁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即使是在战场生死关头、在变法最艰难的时刻,他都从未这样害怕过。

      上大夫景监心急火燎地赶路。
      刚刚接到消息,说商君在宫中昏倒。这让他无比震惊,立刻赶往咸阳宫。
      半路遇到国尉车英,他也是万分焦急。
      “商君是缘何晕倒?可是有什么病症?车英,你可知道”
      “我哪里知道!我也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
      “应该不会有事,商君身体一向很好。”
      “对,对,一定没事!没事!”

      俩人心急火燎地进了内殿,一入寝室,便听到一声嘶喊:
      “什么!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只见殿内跪了一地的太医,嬴渠梁正颤抖着指着他们,脸上满是震惊。
      “回君上……商君之疾与君上之症类同,乃操劳过渡,经年累月不得修整所致。如今,商君已是……已是,油尽灯枯,臣,臣等无能,回天乏术啊!”
      景监车英如被五雷轰顶,顾不上礼仪,冲上前对太医吼道:
      “不可能!商君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
      “正是因为,商君平日未见病症,才会忽视至此,以至今日之患。”
      荧玉觉得天都塌了。她冲过来抓住太医令,像是抓住随后一丝救命稻草:
      “可是,可是,夫君从未如兄长那样有发热症状,怎么会和兄长一样?”
      “商君之症与君上之疾同因,但症状不同。公主可有发现商君近来食欲不振、难以入眠?这正是精能耗尽之兆啊……”
      荧玉软到在地。
      嬴渠梁深深吸着气,尽力控制着略微颤抖的声音:
      “既然,商君与本公之疾同因,扁鹊神医留下的药方还在,照此给商君医治就是……”
      “君上……”太医令抬头看了他一眼,艰难地道:
      “神医给君上诊治时,君上病情还可挽回,可是,商君……如今,已经晚了……君上!”
      车英景监慌忙扶住嬴渠梁摇摇欲坠的身体。
      俩人欲安慰,一张口,却是痛哭失声。

      荧玉扑在卫鞅身上,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
      她还是不相信。
      鞅那么光芒四射,如日当空的人,怎么会倒下呢?
      那么多的艰难险阻、几百年的积弊沉疴、山一般的巨压都击不倒他,怎么会,被小小的病魔击倒呢?
      他总是对的,他说的话最终都能实现,他就是她人生的明灯,他怎么会走呢?
      他只是累了,要休息一会,等他醒来,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商君!

      然而,太医令的话无情对传入耳中。
      “臣,已开了药,若商君五日内醒来,还可延缓数日,若是醒不来……”

      “啊——”荧玉嘶喊一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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