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旧梦》今昔深林

3、第三章

　　无声的夜晚，何为念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景象，不知是回忆，还是虚幻的梦境。
　　他不断地冒虚汗，床上的褥子已被浸得湿透。
　　梦中，他像坐着一叶扁舟，在海浪里飘飘荡荡，无尽的梦境里，渐渐传来说话声，是尖利的争吵，也是一切的开端。
　　“小桃姑娘，你凭什么说，你手中的孩子，是我们方家的骨肉？”
　　衣着华丽雍容的部长夫人，强忍着怒气与好奇，凛然对视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素容清丽的小桃，乃是京城名伶，也是翡翠公馆的头牌姑娘。所谓翡翠公馆，就是富家公子常去玩乐的地方，酒后喝醉，不免会找一些年轻姑娘消耗时间，部长夫人对小桃的出身清楚的很。
　　只是，她更知道儿子方亦申素来洁身自好，不会找外面的姑娘亵|玩，而且他对妻子专一的很，又怎会做出这种落人把柄的事？
　　小桃抱着怀中尚未足月的婴儿，满脸自信。
　　“他的腹部，和方少爷一样，有一块蓝色的胎记，就像……风车一样。”
　　部长夫人皱紧眉头，忍不住凑上去看，这个胎记十分少见，和方亦申长在同一位置，更是少见。
　　被掀开布兜的婴儿肚子上，果然有个小小的胎记，竟然和方亦申刚出生时的胎记一模一样。
　　“老太太，我可不敢骗您，”小桃娇俏的脸庞上，满是胜利在望的笑容，“要不是我和少爷有过肌肤之亲，怎么会知道他腹部有块那样的胎记？”
　　确实，这件事，方亦申从不随便对人说。而且不得不说，这婴儿的眉眼，和方亦申很是相像。
　　正当老太太的心开始动摇之时，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门口站着脸色苍白，大腹便便的甘如，后面来不及拦阻的方亦申，也在同一时间迈进门槛。
　　“你来干什么？”方亦申惊愕地看着小桃，似乎对一切毫不知情。
　　甘如一声冷笑，看着方亦申：“人家带着你的孩子，上门要名分来了，你说她是来干什么的！”
　　小桃立刻满脸堆笑望着甘如：“姐姐，你不用担心，你永远是我姐姐，这家里，不会没有你的位置的。”
　　甘如气的发抖，大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这种话！”
　　老太太素来不喜欢甘如，此刻被她大声惊扰，更是翻眼看她：“我还在这里呢，都别吵了！”
　　甘如正欲发作，突然腹部一阵剧痛，她身体一晃，说不出话来，老太太的话却一字不差地传进她耳朵里。
　　“其实吧，我觉得小桃说的话也不假。”
　　甘如睁大眼睛，肠胃一阵绞痛。
　　老太太接着说：“我儿子只认你一个老婆，这点我没意见，可这也是我的孙子，我不能放他在方家外面不管。”
　　“你……”甘如咬牙弯下腰，方亦申立马扶住她，对老太太大吼：“妈，她的话你也信！我根本就不记得和她做过些什么！”
　　甘如一听，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老太太也怒了：“你生下来是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孩子，和你长的太像了，如果不认，那就太可惜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一副漠不关心，毫不情愿的样子！”
　　方亦申大声回嘴：“莫名其妙，我绝不承认这是我的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承认！”
　　甘如哭着推开方亦申，说：“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方亦申连忙解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你听我解释……”
　　老太太一向溺爱儿子，更不满儿子娶的不是她安排的富家千金，而是甘如这个穷教书的，当下就掷地有声地喊了一句：“就算要滚，也是你给我滚，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这个家由我话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甘如又气又急，已有血水顺着大腿根部缓缓淌下。
　　小桃见状，立马一副惊恐万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姐姐要生了，赶紧送医院呀！”
　　方亦申一见满地血迹，也慌了手脚。
　　“我算是看清楚了！”甘如紧紧揪着方亦申的衣服，恨恨地说：“我绝不会同意你纳妾，除非我死！”
　　老太太一见甘如甩了狠话，自然不甘落后，也大声说：“好，儿子，我说要这个孩子，甘如说不要，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方亦申愕然失措，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还要他做这种根本不可能的选择！
　　“妈，你别瞎参和了，先送甘如去医院……”方亦申十分为难。
　　小桃也来一句：“我手上的就是方少爷的孩子，我问心无愧，无论能不能进方家的门，我都会负责地把他养大，反正他就是方家的孩子。”
　　等到孩子一大，方家这么富，就是分家产，她也能下半辈子无忧生活了。
　　老太太立刻满脸嫌弃：“那可不行，我怎么能让孙子在公馆里长大？”
　　小桃一听，知道自己进门有望，立刻喜出望外，甜丝丝地大喊：“谢谢妈！只是这孩子，没了我，晚上就睡不着觉，谁的奶也不喝，您看……”
　　老太太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说：“那你今后需对我百依百顺，不得半点反叛。”
　　小桃口齿伶俐，立马说：“那是自然，姐姐不听妈的话，可不就只有我听了吗？”
　　甘如听到这句话，简直要气的发疯，一气，腹部收缩得更厉害，小生命仿佛也感受到母亲的愤怒，一个劲地想要挣脱温床，出来讨个公道。
　　方亦申大惊：“妈，我不同意！我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要她做我妻子！”
　　老太太气道：“你不要我要！我认了这个就是我的孙子，甘如生下来的那个，我还要仔细看看，才知道是不是我的孙子呢。”
　　甘如咬牙，疼得满眼金星，嘴唇都咬出了血，她在剧痛之下难以坚持，脑子一片混沌，终于昏厥在地。
　　醒来后，除了身边的婴儿，病房里空无一人。
　　就连方亦申也不在了。
　　空无一人的寂静里，她感到无尽的悲凉，还有深深的绝望。
　　她原本在家里就没有地位，做什么都被怀疑，方亦申再向着她，始终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他做选择，答案显而易见。
　　甘如悲从心来，忍不住流下眼泪，旁边的婴儿睁开眼，也开始大声啼哭。
　　护士听见声，推门进来：“方夫人交代了，你住院这段时间会有下人来照顾你，你就好好休息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来探望，方亦申也不会来探望。
　　甘如茫然泪眼：“那……”
　　护士接着说：“你别多想，不是他们不想来看你，而是这两天办喜事，不能犯冲了。”
　　喜……事。
　　甘如一颗心，像是跌进了冰窖。
　　“还有这个，是方老太太让我交给你的，”护士递过一张离婚协议书，上面清晰写着方亦申的签名，看到那一刻，甘如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但她不知道，这张离婚协议书，远远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