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只待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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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北平某四合院，完整的三进院落，坐北朝南。屋宇式大门显示主人家非富即贵，门口是一对刻有竹梅双喜的门墩。穿过外院拐进去则是垂花门，只见门上檐柱上刻有各种莲叶，蔓延生姿，朱红大漆的底色，显得雍容华贵。从垂花门进去之后，则进入了院子的内宅，五间正房，四耳房，东西两侧的厢房各有三间，再加上后罩房、倒座房，大大小小房间共计瓦房22间。各房之间由游廊连接，将整个院落串联成一个整体，显得院落更加富有层次。除去游廊是砖甬路，院内其他地方都是泥土，栽种着各种花草，其中有几株梅花，只因女主人白静香一向喜梅。除了梅花树，还有菊花、牡丹、芍药等盆栽，背阴处还种植了不少的玉簪花。
正房的中堂正中摆放着八仙桌，两旁各一把椅子，桌子上面摆有青花瓷左右各一个，偏偏靠墙的中间却是一个大笨钟，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墙上挂着一幅春雪傲梅图，正是四合院主人伊鸿涛的笔墨。画的旁边各有一幅条幅，是唐朝林和靖的山园小梅最出名的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落笔苍劲有力，自然也是伊鸿涛手笔。
此时，四合院的女主人白静香坐在椅子上，不知自己喝了多少杯茶了，近身丫鬟落碧也被她打发睡觉去了，却依旧不见伊鸿涛回家。看了看钟的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平日这个时候她怕是早已歇下了。但是今日是不同的，就算再晚，她也要等鸿涛回家。
白静香的脸上略有倦色，佣人徐妈正准备给茶壶重新沏上新茶，却被她阻止了：“再喝怕是不仅提神，恐是一夜都没法子入睡了。”平日里，她都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今晚却像是失了耐心，等待中有着掩饰不了的焦虑。
白静香今年双十年华，嫁给伊洪涛已经三年，不过还没有添子嗣。伊鸿涛大她一轮，当初对她又是一见钟情，所以虽是旧式婚姻，但对她却极为宠爱。院落中的梅树，墙上的字画皆只因白静香喜梅。而伊鸿涛本也是俊眉星目的风韵男子，各个方面又出类拔萃，所以尽管他大白静香很多，白静香也只是爱他眷他敬他。因两人情感甚笃，常常一起吟诗游玩，倒是更像新式的夫妻多一些。
在凌晨十二点之前，伊洪涛终于回来了，一进院落就有佣人告诉他：“老爷，太太一直在等您。”
伊鸿涛一听急忙的往中堂赶，进门的时候刚好白静香站起身来迎接他：“老爷，你可是回来了。”说完给伊鸿涛倒了一杯茶，热切地看着许久未见的丈夫。
“静香，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伊鸿涛的责备中自有一番恋爱，全然忘了自己满面尘灰风尘仆仆之色。
白静香终于等到伊鸿涛，反而松了一口气。“前两日接到老爷电报，说是事情已有结果，今日回家，我自是要等的。不知现在情况怎样，已经做好了打算吗？”
“上海那边我已经安排好，过些日子我们便可以举家搬过去了。”
“终于还是决定要走了？”等了两个月，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虽然早有思想准备，此刻却有一种莫名的不确定。真的要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北平吗？这让白静香内心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安。
“静香，离开是迟早的事情，自然是越早越好。以后怕是有更多的人涌入上海。”
“那北平这边生意不会有影响吗？”白静香有些担忧的问。
“开始肯定会有一些影响，不过我在上海的生意已经渐渐稳定，如今重心已在那边。现在局势动荡，早点迁过去早点安稳下来，以后也可以多一些庇佑。”其实这个问题夫妻俩早就讨论过多次，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老生常谈。
“生意的事情其实还好说，只是老爷子那边，恐怕不好交代。而且我心里也是怕怕的，在北平生活那么多年，突然离开，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提到老爷子，伊鸿涛也觉得头大：“老爷子怕是不会跟我们一同离开的，他是个讲究落叶归根的人，要他离开北平定是不切实际。再说他从未接受过民国建立，一心还在期盼前朝再次执政。只恐怕老爷子再固执，事态局势的发展也由不得他所望，只是希望他能早一点想明白。”
“要不我找父亲劝劝他，父亲大人虽只是前朝侍读，但是思想极是开通，也是鼓励留学，支持‘师夷之长技以自强’，想来是支持我们的。他去说肯定比我们好一些，老爷子纵然不能跟我们一同离开，心里也要好受些。”白静香提议。
伊鸿涛想想还是觉得不妥。“算了，还是我改天去跟老爷子说吧。老爷子平日话虽不多，但是向来说一不二，搬迁这种大事还是由我亲自跟他说比较好。”
夫妻俩就着搬迁的事情又聊了半天，末了白静香才想起：“你这么晚赶回来，怕是没有好好吃东西吧，我叫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现在太晚了，不必折腾下人了。干脆明天早点起来与你一同过早。”说完一脸期盼的看着娇妻。
白静香自是明白，不由地脸上出现一抹绯红。她与伊鸿涛虽然已经结婚三年，但是感情一直浓烈。更何况夫妻一别两个月，更是久别胜新婚。伊鸿涛看着夫人突然变红的脸蛋，还有鼻尖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越发觉得白静香娇媚迷人。两人自是一夜春光无限。
翌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来后漱口洗脸，事毕，便有佣人端来早饭。因昨天特意吩咐过，所以早点甚是丰富。驴打滚、金丝烧麦、焦圈、奶油炸糕、炸酱面各种吃食一样不落，又一人盛了一碗豆汁。
“这豆汁，估计也就咱老北京人喜欢。以后到了上海，怕是慢慢就喝不上了。”伊鸿涛一边喝着豆汁一边说。
“我要是过去水土不服，咋办？”白静香不无担忧地问，到底是女人心性，总是容易为这些芝麻绿豆的事情几番思量。
“上海可比北平热闹气派得多，吃的也比北平讲究，全国各地的菜那里都可以吃到。而且还有很多洋人的馆子，叫做西餐厅，里面卖的牛肉只有五六分熟，偏偏味道很好，牛肉那个嫩滑。还有一种叫做蛋糕的，味道跟八大件略有类似，但是要精致得多，味道也更好。还有一种叫做面包的，如果我说像馒头，你到时吃了估计就要骂我了，不过外表松软软的确实像馒头，味道却完全不一样。总之你完全不必担心，那边的新鲜玩意多了去了。再说家里的下人有一部分是要跟着过去的，到时带个厨子过去，你想吃什么叫他做就可以了。”伊鸿涛笑着说，虽然觉得娇妻的那些担心有些多余，但是自己又何尝没有彷徨过，所以总是耐着性子解释。其实北平也有洋人开的馆子，只是上海人是真的把西餐当成饮食的一部分。
吃完早饭，伊鸿涛又装扮了一番，准备了一些礼品，就准备去老爷子那边。
“老爷子说什么你就听着，他要是骂你你也忍着。反正以后怕是想听他训斥，也是不容易的事了。”出门前白静香千叮万嘱着，生怕他们父子言语不和吵起来。
“那是自然。”伊鸿涛出了大门，自有佣人提着礼品跟着一同离开。上了马车，闭上眼睛假寐，心里却在想晚些时候怎样老爷子说。不过不管怎样，横竖是要挨一顿骂了。
坐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到了宣武区伊家院子，跟随的下人早就走在前面通告了守门人，等了一会，大门打开。进了院落，老爷子伊炳章已经在中堂等他。
伊炳章端坐在红木扶手椅上，穿着藏青色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帽，留着长辫，一脸的正气浩然之色，正对他怒目而视。还未等他开口问好，老爷子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你看看你现在都一个什么德性，学洋鬼子的派头，成何体统！”说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茶壶茶杯一阵响动。吓得一同随去的佣人手中提着的礼品差点没拿稳。
伊鸿涛被父亲骂得莫名其妙，出门的时候特意穿的马褂，想了半天才明白原来问题是出在头发上。“父亲，这头不是我故意要剃的。国民|政府颁布了剪辫令，我也不过是顺应局势而已。而且，我经常到处跑，接触的各种人都有，留着辫子也不方便。”
“哼！”伊炳章不满地盯着他说：“你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告诉我大清帝国大势已去，骂我是不识时务的老顽固呢。”伊炳章如今赋闲在家，却还是开口闭口的大清。
“父亲，我哪里有这个意思呢。我在外做买卖，留着辫子确实诸多不便。”伊鸿涛虽然心里确实觉得父亲顽固，但是这样的话怎敢说出口。更何况今天过来，本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现在他更是不敢忤了父亲的逆鳞。
“难道你不剪辫子，别人就能拿你怎样，别在我跟前说你那些不知所谓的理由。”伊炳章喝了一口茶，看着儿子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口气稍缓：“你去跟你母亲说说话吧，晚点一起过午。”
见父亲大人口气缓和，伊鸿涛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给随行的佣人使了一个脸色，佣人立马把手中拎着的大包小包递过去。“父亲，这是我这次出去给您带的礼物，您看看。这个是打火机，以后您抽烟直接用打火机点就可以了。这个是--”伊鸿涛一边说一边示范给父亲看。
还不待伊鸿涛说完，伊炳章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儿子的话。“不就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吗，都搁这里吧。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先去跟你母亲说说话，她都念叨你好几百遍了。”
“好的。父亲，我还给您带了上好的西湖龙井，是新茶，你一定要记住及时喝。”伊鸿涛走之前不忘提醒父亲一句。
待儿子离开了，伊炳章才一一查看那些新鲜的玩意儿，尤其是那打火机，他像是赏玩玉器一般把弄了半天。这洋鬼子的东西，也有好的，这点他其实从不否认，只是作为当初前朝坚定的保皇派，他有他的立场和态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只待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