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妖女初长成之莫离》百里烟

69、冤家路窄(下)

　　山脚下的小客栈内，简陋的上房里笼罩着一层危险的低气压，以至于小伙计打了热水在门外站了半日都没鼓起勇气抬手敲门。
　　眼看热水已经变成温水，再下去就要成凉水了，伙计只得硬着头皮敲了敲面前紧闭的门。
　　一下，两下，三下……敲到第六下时，里面才响起一个声音，“谁啊？”
　　听到是一个温和的女声，伙计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由于这两天慕容山庄的那个什么劳什子英雄大会，他们这个冷清惯了的小客栈从这个月月初开始就突然热闹起来，打尖的，住店的，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让他们这个习惯了无人问津的小客栈在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其实是担惊受怕。
　　赚钱自然是好事，可赚了钱，还得留着命花那钱不是？
　　“江湖”这两个字，在大多的普通老百姓眼里最适合出现的地方其实是茶馆说书先生的嘴里，而不是他们生活工作的地方。因为茶余饭后听着说着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就好似叶公好龙，真的看见说书先生嘴里那些快意恩仇的江湖好汉站在面前时，比起崇拜，许多人其实更担心他手中的大刀什么时候会招呼到自己身上。
　　自从这个小客栈被江湖人士占满后，客栈里的诸位工作人员上到掌柜，下到厨房打杂的，每天想的最多的事恐怕就是万一客栈里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自己要怎么自保。俗话说刀剑无眼，江湖粗人多，保不准哪天一个激动，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无辜遭殃了。
　　小伙计忆起门内那几位傍晚来投宿时发生的事，禁不住打了个寒碜，也不知道那个大个子怎么样了，不会真死了吧？
　　摇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又反复嘟哝了三遍，“早进晚进都要进，早死晚死都得死。”
　　才总算拔高了声音喊道，“姑娘，热水来了。”
　　刚刚问那句话时，莫离其实已经差不多走到了门后，但伙计迟迟没有应声，所以她也没急着去开门。
　　却没想到，等在门后，会连着听到三遍，“早进晚进都要进，早死晚死都得死。”
　　莫离有些哭笑不得，想起傍晚的事，又觉得也怪不得伙计这副样子。莫说他，就是她自己，那时也有些被花宸吓到了。
　　说起来，那其实是件很小的事。他们来这间客栈投宿的时候，整个客栈上下就只剩下一间上房还空着了，和他们同时走进大门的还有个江湖莽汉，本来嘛，他们四个也不是非要在这个客栈住下，而且以花宸以往的性子，这种又小又简陋的客栈他花大公子兴许也看不上。包括雪暖在内的其他三人都以为花宸会转身走人然后潇洒的将房间让予那个莽汉，却没想到这位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为了一间上房跟那个莽汉动起了手，还在对方明显已经招架不住的情况下招招带着杀意，要不是杜锦谦阻止得快，估计已经闹出人命。

　　门打开，不出意料看到小伙计一脸防备往后倒退了一步，见是她，愣了愣，“姑……姑娘……”支吾半天才支吾出了一句，“我来送热水的。”说完又小心翼翼往里面瞄了一眼。
　　莫离很想翻个白眼，但生怕这样都会把这个小伙计吓跑，考虑到还得在这里呆上好几天，只好硬生生扯出一个她自己觉得还算挺温和的笑，“麻烦了，进来吧。”说完，侧过身子给他让出路来。
　　这下是不想进也得进去了……
　　小伙计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水壶，自进门倒水再到出门离开都强迫自己保持着一种目不斜视的状态，尤其是经过坐在圆桌边的那位旁边时。
　　目睹这整个过程虽然让莫离觉得哭笑不得，但视线落到那位身上，想到他今天的反常，突然发觉自己完全没有立场吐槽别人——以花宸现在的状态，她还真打不了包票他不会迁怒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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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雾气缭绕，浸泡在热水里让莫离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下来了，莫离看着坐在床上整理衣服的雪暖，想跟她吐槽一下今天的遭遇，但想到花宸和杜锦谦还在房间门外站着，又没了吐槽的兴致。
　　好吧，她想要吐槽的就是花宸，但花宸那狗耳朵，保不准一个激动就冲进来跟她争论了。
　　说起来今天的花宸是真的奇怪，今天的她自己好像也有些奇怪。若这次英雄大会她能全身而退回渌澜谷，她兴许真的应该花些时间好好整理下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过眼下，肯定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莫离闭上眼将身体往下沉了沉，直到整个下巴都几乎没入水中……这样整个人被温暖包围，不知不觉间就会变得昏昏欲睡起来。然而，在脑中最后一点意识也几乎要被睡意吞噬前，身体还是本能一般坐了起来。
　　没错，这是一种本能，造成它的因素不明，兴许是曾经的回忆，兴许是警惕心作祟，兴许是因为她对所有人都没那么放心。
　　莫离看一眼水中模糊的自己的脸，扯了扯嘴角，发觉这是个苦笑，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什么泡澡的心情，索性起身准备出浴。
　　不得不说，尽管有内力在身，刚离开浴桶的那一瞬间温差还是逼得她缩了缩身子，好在干净的衣服就挂在旁边的屏风上。
　　托门外那两位的福，莫离穿好衣服将头发只粗略擦了个半干就急忙去开了门，省得这两尊门神放在外面吓到猫猫狗狗太多，遭到客栈里其他住客的投诉。
　　花宸本来正在门外把玩着扇子，一旁杜锦谦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跟莫离设想的一样，有这两位在，方圆十步之内，连只鬼都没敢经过。听到开门声，花宸先反应过来，转身看到门后站着的某人，乍一眼，差点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你……”
　　花宸顿了顿，想了想要怎样组织语言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表单自己现在的感觉，旁边杜大公子很讲义气地替他开了口，“你这是正准备去自杀，还是自杀完了回来见我们最后一眼？”
　　为什么说杜锦谦是替花宸开的口呢？因为他不怕死说这话的时候花宸不怕死得还在旁边点头，完了还补了一句，“鬼都没你吓人。”
　　莫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差点跟当年的雪暖一样，眼前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可不就欠砍，也不想想她现在这副鬼样是谁导致的。
　　“不好意思，两位如果觉得我这副鬼样入不了眼，麻烦滚慕容山庄去，那里自有佳人等着与你两叙旧。”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牙似乎都磨掉了一层。

　　若是往日，听到这话花宸是绝对会借此自恋一下自己的美貌的，若心情好些，他或许还要揶揄一下说这话的那位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比如，心里不平衡？亦或在吃醋？但今天，光听到“慕容山庄”这四个字，他就有种想摔盆子掀桌子的冲动……可想而知，说出的话更是不经脑子，“为什么是我滚，怎么不是你去见你那慕容连城？”
　　本来也不是真有多生气，但听到他这话，心里突然就生出无名火来。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花宸有脾气。
　　莫离冷笑一声，“这可你说的。”说着，抬步就要往外走。
　　“你敢。”花宸一把拉住她。
　　“两位……”杜锦谦试图插入话。
　　“花宸你没做梦就开始说梦话呢吧，这有什么好不敢的。”
　　“你以为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慕容连城看着会喜欢？”
　　“我说两位……”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杜锦谦再次试图插入话。
　　“他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
　　“你……”
　　“我什么？”
　　“你就算要去找慕容连城也要等这次的事告一段落才行，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当白涟真不会扒了你的皮？”
　　“……我……我才不怕。”
　　“你不怕？”
　　“不怕怎么了？”
　　“好，那你去找慕容连城吧。”花宸说完，放开了原本拉着她胳膊的手。
　　莫离瞪一眼他，眼看就又要抬步走人。
　　“唉，等等。”杜锦谦拉住她，一边拉着一边伸头喊房间里的人，“雪暖，别折衣服了，快把这丫头拉回房里去。”外面这动静他不信雪暖在里面听不到，想来是不想管而已，他其实也不想管，但看这两人现下这阵仗，他要是不管，保不准花宸过会没地方出气直接拆了这客栈，到时大家都没得地方休息不说，还要赔人家银子。
　　杜锦谦这一喊没把雪暖喊出来，倒把花宸的理智给喊回来了些。叹了口气，他倒底也舍不得真让这没良心的丫头去涉险，“行了，你不怕我怕行了吧？”说完顿了顿，见莫离低了头不吭声，咬咬牙，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再补上一句，“你放心，待这件事结束，我一定会保你平安去到慕容连城那的。”
　　话刚落，低着头的人突然抬头朝他看了来，“花宸，你确定不是你自己看上慕容连城了？”
　　“……你今天是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生怕莫离一冲动又要走人，杜锦谦拉着她不敢松手，眼看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只得伸长脖子朝房间里喊雪暖，喊了两三声雪暖都没反应，杜锦谦没辙，只得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拍门板，这一拍倒好，不但把雪暖拍出来了，还拍出来了一把剑。
　　确切来说，是雪暖出来的时候手中还提着她的那把“飘”。
　　自十一岁那年被雪暖拿“飘”追着跑后，所有人都对她发飙有心理阴影，但凡雪暖提了剑，即便是花宸，也得牢牢不上嘴。
　　眼下，可不就不敢再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