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三年》那个时候

6、凌乱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对夏语冰来说，实在只能用措手不及来形容．
　　先是林弘毅吃饭的时候告诉她，他已经想通了，他会卖掉现在的居所，搬到教师公寓去住，这样离学校很近，可以充分利用资源，安心学术。夏语冰自然很高兴。回到住处，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将和他成为邻居。
　　Ａ大的教师福利很好，盖了教师公寓，每个签约教师都会分到一套房子。夏语冰办手续的时候，学校房产处的行政人员把法学院的册子递给她，让她选一间。她翻到第二页，发现小毅对面的房子空着，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间。明知小毅和妻子在外面买了房子，这种虚幻的邻居关系却还是让她有种塌实的感觉。有时很晚回来，看到对面紧闭的屋门，想起小毅微笑的样子，分不清心中究竟是悲是喜。
　　若是他真的搬回来，会怎样呢？夏语冰周末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心事纷乱的时候，老院长打来电话，“小夏啊，昨天博士后的申报已经结束了。法制史有两个名额，符合条件的申报者却只有一个。你要不然也搞个博后玩玩？周一的时候就要上交了，你要快点决定。”
　　夏语冰心动了，犹豫地说道，“可是，博后的负责老师是袁主任。我……怕自己达不到他的要求。”
　　老院长爽快地说道，“放心吧，老袁那边有我呢，只要你愿意就行了。你可是我们院接下来要重点培养的对象。哦对了，另一个申请者你应该也认识的，王经纬，听说过吗？”
　　语冰有了精神，“当然听过。院长，谢谢您的好意，那就拜托你了。”
　　老院长哈哈一笑，“客气什么，等会我把材料发给你，你今晚之前发到指定的邮箱就行了。”
　　语冰答应。挂了电话，暗想从日本带回来的高级礼盒果然有效。这就是三十岁和二十岁的区别，刚入大学的时候，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送礼给上级的一天。在人群中浮沉十年，虽然一直没有离开校园，比起同龄人仍然天真生涩不少，却也学会了如何应对人情，买得心痛，送得坦然，接受回报，也心安理得。
　　王经纬，三年不见，没想到当年最有默契的师兄竟然会再度和自己一起钻研学术。因为是他，所以她安心接受了老校长的提议，因为她知道就算袁主任找她麻烦，这个神通广大的师兄也会罩着她的。语冰粲然一笑，期待着与故人重逢。

　　周一的例会上，博士后人选确定，各个学科的博士后一同被引荐给全院老师。
　　夏语冰和王经纬并肩而立，她悄悄在他耳边说，“汪精卫，你还是老样子嘛。”
　　当年。初次相见，当学长告诉她面前这个传说中的超级牛人叫王经纬的时候，夏语冰很不客气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方也不恼火，很有风度的等她笑完，很优雅的对她打招呼，一语道破她名字中的典故（出自庄子：夏虫不可语于冰。），成功地让语冰乐极生悲。
　　现实里，王经纬拍了拍她的肩，“又见面了，萤火虫。”笑得很欠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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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语冰很没创意的又在上岛咖啡招待熟人。
　　王经纬侧着头，打量了夏语冰半天，“萤火虫，三年不见，你变漂亮了。”
　　夏语冰意外的听到学长的赞美，措手不及，红了脸，“啊，这个，谢谢。”
　　王经纬的眼里多了一丝光彩，性感的唇一张一合，“我骗你的。”
　　夏语冰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为了避免被牵着鼻子走，决定转移话题，“汪精卫，你怎么会来读法史的博后？诉讼法本科，民商法硕士，刑法博士，法制史博士后，你简直快变成变形金刚了。”
　　王经纬懒洋洋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这叫生活所迫。诉讼法我不喜欢，民商法，哎，我的导师竟然是我爸的初恋女友，还是被甩得那个，我战战兢兢过了三年，全靠我人帅机灵才没有翘掉。只好改投法史怀抱了。”
　　夏语冰找到破绽，“你不是很喜欢刑法吗？出国之前，我还听说你做律师做得很好的，为什么会回来读书？”
　　王经纬挑挑眉，“你不知道？”
　　夏语冰摇摇头。
　　“一年前，某条消息几乎占据了本市所有小报的头条。某新锐律师的母亲迷信宗教，亲手掐死了她卧病在床的丈夫，然后跪在地上，等着丈夫还魂，足足跪了三天，才被邻居发现，报案。该律师成功的为母亲做了辩护，然后从律师界销声匿迹。怎么样，是不是很劲爆的消息？”王经纬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脸上慵懒的表情不曾改变分毫。
　　夏语冰却被这一消息吓到了，有些头昏眼花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又觉得支离破碎的安慰太过苍白无力，好半天，伸出手去，握住他搭在桌上的手，用力的收紧，“学长，欢迎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工作。”
　　王经纬不答话，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的情绪。被握住的手上有热度传来，一点一点，向全身扩散。然而他的心是冷的，这样微弱的温暖根本于事无补。对方仿佛知道他的心情，固执的不肯放手，反而越握越紧，直到他迷惑的抬头，夏语冰才像过电一样的收回手，有些尴尬的端起咖啡猛喝。
　　王经纬突然笑了，正要说话，夏语冰的手机响了起来。
　　夏语冰按下接听键，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夏语冰激动得跳起来，“什么？老院长，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最近忙得要死，你换别人招待他好不好？”
　　她看起来相当的苦恼。王经纬默默地注视着她多变的表情，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听到夏语冰用近乎绝望的声音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夏语冰呆了几十秒，当机立断的道，“学长，你陪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去接一个日本学者，会在这边访问半年。以后也是同事了，一起吃个饭吧，反正我们本来也打算吃饭的，对不对？”
　　王经纬顽皮心起，“可是我……”
　　夏语冰表情一垮，苦苦哀求，“学长，一起去啦，求求你啦。”
　　王经纬故作沉吟，“欠我一个条件。”
　　夏语冰愣了下，随即答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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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经纬躺在床上，不知为何，手掌依然在微微发热。家里出事以后，冒出来形形色色的人，报着各种目的，接近他，安慰他，拉拢他。他早已学会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学会把所有人隔绝到安全的距离之外。可是她，似乎还是几年前的样子，纯净的眼神，真诚的关心。当她伸出手来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她的眼里有些湿润。他只能佩服她的精力，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心情有力气为别人的事情感伤。
　　但她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友善的。那个日本人，好像叫做田中树的，很明显是为了她，一路从京都追到上海。她却并不领情，一直冷落人家。可怜自己夹在中间，无端作了炮灰。不过无妨，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吧。回到母校，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