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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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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不明白的,又有什么重要呢,反正何立已经立在院子里了。“在这里叫也是一样的。”何立这样想,况且在院子里比起陈静初家门口,他何立算得上主场做战。
“陈静初——”这一声可谓底气十足,然而就连树干上知了杂乱无章的聒噪也没有片刻的犹疑,这洪亮的一瞬终如石块扔入粘稠的死水,“咚”的一声后激不起一丝涟漪。或许在中文里,“呼喊”是个点动词,发生的那一刻便已结束,表示过程的时间状语,无论多久,统统不适用。
这样看来,他那声如洪钟的一呼之后漫漫数十秒的等待就显得格外荒谬,然而何立八年的生命并未与英语有过任何交集,八岁的倔强却已是羽翼完满。
“陈静初,陈静初,陈静初,陈静初——”
仿佛吧岁的倔强不允许人在呼喊的过程中换气,何立吐完最后一个仅止停留于口型的“初”字后,几近背过气去。四楼的纱窗依旧纹丝不动,并没有任何生命靠近的痕迹。
“陈静初,陈静初,陈静初,陈静初——”
何立依旧展示着他不容小窥的八岁的倔强,当然,这展示的对象是似乎并不领情的陈静初而非世人。不该静默的依旧延续着静默,那该静默的,偏偏又不依不饶。
渐渐有流泻的琴声盖过何立已然歇斯底里的呼叫,何立依然张着嘴,只是早没有半丝游音溢出,那琴声却愈演愈烈,兀自在那里酣畅淋漓,振聋发聩。
脑袋短暂的空白之后,何立认定那是陈静初的琴声,虽然他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一首,也不记得陈静初从前弹过与否(当时何立对音乐的了解并不比英语多),他这样没来由地肯定着,并感到一丝哀怨。随着琴声渐渐荡涤一分一秒从何立眼前流过的时间,这开始时仅有一丝的哀怨随即升华为莫大的绝望。
生平第一次失眠之后,何立经历了生平第一次绝望,他似乎一瞬间能够理解隔壁张阿姨离婚后骤然凶悍的行事作风,那些曾亲身经历的过激行为也于这一刻得到了他的谅解。当然,那时的何立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叫“同病相怜”的成语,否则他一定会困惑于将自己比喻为弃妇是否恰当。所幸这是八岁的何立而非十八岁的何立,他生活的重心并非比喻和陈静初而仅仅是陈静初,他忙着困惑为何朋友间什么也没发生还会慢慢疏远,他意识到这一切与钢琴绝然脱不了干系。恍惚中他看到陈静初渐行渐远,带着他的钢琴去了没有他何立的地方。
就在那一刻何立心中,钢琴被划为□□,并永世不得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