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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台尘土两相隔 ...

  •   莒嫦尖叫着醒了过来,青竹正拿着湿布擦拭着自己汗湿的鼻头。左脸上被层层包裹着纱布,草药敷在伤口上面,丝丝凉凉的,抵消了些疼痛。
      “我们在哪?”莒嫦哑着嗓子问道。
      “在县郊的驿馆里。”青竹小心翼翼说道。
      “哪来的钱?”
      “邹姨娘生前偷偷埋了些私房钱在她院子里被我撞见,我昨夜里时挖出来些......付了药钱和店钱......”青竹濡喏着嘴唇,看着莒嫦的脸心疼的说道“大夫说肯定是落下疤了,二小姐你怎么那么傻。”
      “我这幅样子跟之前也没什么分别。庄家已经没了,你就拿着银子走吧。”莒嫦一脸的疲累。
      青竹急忙说道:“我......我不能走,二小姐您的伤......”
      “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姐,我与庄家没有任何关联。你走吧!”莒嫦拉过棉被盖在身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青竹无助的看着她,垂着泪把银子放在桌子上:“二小姐,您还要好好活下去,庄家没了,老爷太太没了,商姨娘也没了,如今连您也赶我走......二小姐您多保重,奴婢走了。”青竹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推开门走了。
      莒嫦在驿馆里待了一个月,她在等聿楚。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却没有任何从京都来的人。青竹留下的银子很快用完了。莒嫦不得不回到云镜庵。
      瑶琴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布套一端的灰迹还是在庄家时弄脏的。莒嫦把琴覆在后背上,踉跄着走出驿站。
      莒嫦想最后见见芜鸾。
      路过县衙口的告示栏,莒嫦看到了一张布告。
      “元和六年十二月初六,本县西街庄府,遭遇山贼劫掠,庄家全族七十二口连同奴仆皆遭灭门,无一生还,京都将军夫人亦殉难其中。此乃本县恶案之首,现已抓捕全部嫌犯十七名,斩首于县郊十里坡......”
      莒嫦站在一片焦黑的石块面前,这里曾经是庄家阔绰的大门,如今成了废墟一片,只留下门口的两个焦黑残破的石狮子,东倒西歪。不见任何人来凭吊哀悼,有的仅仅是一张告示,僵硬的告知世人,庄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为何过了这么久,不见聿楚来找芜鸾?
      庄家被清理出的尸体全部被草草埋在乱葬岗,甚至芜鸾的,即使这样仍没有一点聿楚的消息。芜鸾是聿楚的夫人,她是将军夫人。什么人这么大胆连将军夫人也敢杀?衙役们敢随意处置将军夫人的遗体?
      芜鸾不是来接自己离开的吗?为什么她又独独留下自己一个人走了呢?
      站在碧园焦黑的桃树桩旁,芜鸾的尸身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地光秃秃的焦土。
      掬了一捧焦土,用怀里的面纱装好,莒嫦愣愣的望着地上的一片焦黑,颈间的玉佩灼烧着胸口。
      莒嫦想不通。
      她想问问聿楚。
      冬日难得的晴天,晒的屋顶上的积雪开始滴答滴答融化了。莒嫦负着琴,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那日随着青竹离开庵堂时,从没想过会再回来。如今,却是自己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这个地方。
      莒嫦靠在虚掩的庵门上,三个时辰的攀爬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汗水流进纱布下结痂的伤口有些开裂,又刺又痒。太阳明晃晃的刺着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莒嫦忽然觉得这个冬日,寒冷异常。
      挨过春分,随着天气回暖,莒嫦的脸上厚厚的血痂也脱落干净,黑斑被烫掉了,只留下一片粉红色的疤。
      莒嫦带着一块淡黄色的面纱,打扫着院里的尘土,扫干净后放下扫把,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块未绣完的面纱,静静摊在桌上。
      拿起准备好的包袱,背起瑶琴走出云镜庵。
      包袱里依旧是几块芜鸾给她的面纱,一些干粮银两。
      芜鸾成婚前的那封信自己并没有看,那日爬回云镜庵时,便装进木匣中,连同那些家书一起被埋进院里的菩提树下。
      下山后,莒嫦一路打听去京都的路程。
      起先还会住些便宜的驿站,盘缠很快被用完,只好在些酒肆茶间卖些琴音,赚取盘缠。夜里便睡在人家的柴房里,不是没有人打她的主意,只是摘下她面上的纱,都吓得跑了。
      从昭县到京都,莒嫦走了大半年的时间,其中的辛苦,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在京都,莒嫦忽然发现仅凭自己根本无法见到聿楚。莒嫦四处询问聿将军的住处,聿楚府前的家丁见她身着肮脏寒酸,只哄了她走。莒嫦在他府前徘徊了三日,也不见聿楚出府。
      踌躇之际,忽见有人递给自己一方明黄锦帕,右下角刻着小小的沐字。莒嫦不懂,来人和蔼的说“要想见聿楚,就拿着这手帕去三生会馆找个叫惜红衣的人。”那人说完转身就走了,独留莒嫦在聿楚府前。
      三生会馆既不是酒肆,亦不是茶寮,那是一家京都最负盛名的妓院,设在京都最主要的街道,南通大街的最热闹的地段。
      莒嫦在三生会馆对面的茶馆里弹着小调,一边对面打量进出的人。红漆大门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翠绿的水草将根扎在垫底白色的小石头里,高昂着红色头颅的樱锦鲭尾摆着宽大的白色尾巴优雅游曳。
      华灯初上,烛火明亮,锦鲤鎏金。
      休息的间隙,莒嫦在后堂里轻轻嘬着茶,明黄的帕子紧紧捏在手里。
      暮色四合时,莒嫦敲了敲三生会馆后院的一个偏门。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开了门,看了看莒嫦手里帕子,微微一笑说道:“惜姑娘楼上有客,姑娘先随我去偏厅坐坐。”
      相比会馆前门的热闹,偏厅这边倒是很安静,院子里的夜来香散发着香气,偶尔有女人的尖笑声从前院模模糊糊的传来。
      那个小厮把她引到这里后就悄悄退下了,莒嫦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身后的烛光一跳一跳的,把她的影子也照得轻晃。
      一道绯色的身影立在她伸手,执了把小银剪刀,剪去一段烛芯,火光便安定下来。
      “庄姑娘......”
      莒嫦身子稍稍僵了一下,转过头望着来人“我姓商。”
      那女子柔柔一笑说道:“商姑娘来了京城许久,想来还没有一处安稳的落脚处,如若不嫌弃,便安顿在舍下如何。”
      莒嫦垂着眼望着已经不跳动的烛火:“如此,便叨扰惜姑娘了。”
      惜红衣笑容更深,拉过莒嫦的手便朝前堂走去。
      穿过两个跨院,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无数身着青纱裹胸的女子捧着果盘酒品穿梭堂中,锦衣华服的恩客搂着怀里的姑娘,狎昵着掐了一把腰身,眼见惜红衣携着莒嫦过来,眼睛放着光涎着脸便要走进。
      “惜姑娘久居高楼,实在难得一见,不知......”眼见惜红衣身后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后面的话便咽回去了,摸了摸鼻子,搂着怀里的姑娘走了。
      惜红衣面露一丝嘲讽,拉着莒嫦从大堂的偏廊走上二楼。
      楼上的房间回字排开,临街的一排五间是雅间,剩下的是身份稍高一些的姑娘的卧房。
      惜红衣推开一间“这是绾儿以前的卧房,前些日子她被赎了身嫁人了,旁边就是我的卧房,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先住下吧。”转身招呼了一个双髻打扮的姑娘说道“馨宝,你今后就伺候商姑娘。”
      馨宝温顺的给莒嫦福了一礼,低着头说道:“奴婢这就准备热水给姑娘沐浴。”
      惜红衣看了眼莒嫦洗的泛黄的白衣道:“去把我柜子里新做的那件嫣红纱裙和那套桃红寝衣拿来给商姑娘换下。”说完拍了拍莒嫦的手说道:“我就在隔壁住着,有事就遣了馨宝来叫我。”
      莒嫦低低道了谢,惜红衣转身走了出去。
      梨花木门轻轻被关上,外面的喧嚣被隔离,敦实的梨木大床雕刻精致的镂空花纹,在青纱帷幔下若隐若现。枕芯是粒粒圆润的决明子,被子是浮着暗纹的蜀锦,莒嫦把脸贴在有些冰凉的绸缎上。
      馨宝提着热水桶站在屏风里面,莒嫦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桶外,由着馨宝用布巾打湿梳洗。
      “姑娘的头发可真好,又浓又密,定是从小保养的好......”馨宝用梳子沾了花露水一下一下的梳着。
      十岁时的莒嫦,也曾暗暗羡慕过芜鸾浓密的长发。
      那时芜鸾摸着她有些干枯的头发说道:“莒嫦......你要多吃一些,不然头发会不长的。”
      下次再上山时,芜鸾带来两个瓷瓶,里面是漆黑浓稠的膏脂“这是首乌露,以后你就用这个洗发,保证比我的头发还要乌黑浓密。”
      莒嫦洗完澡后,馨宝并没有给她穿上寝衣,而是给她换上了从惜红衣那里拿过来的嫣红纱裙。
      “惜姑娘说,等会请您看一出好戏。”馨宝拿起一块同色的面纱给她戴上,扶着走出卧房。
      一身绯红的惜红衣正站在栏杆处望着楼下的大堂,转过头来笑意盈盈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大堂一阵寂静,莒嫦有些好奇的望了下去,只见客人都被遣散在一旁,穿着轻甲的一众士兵将大堂中央的一个台子团团围住。惜红衣指着台子上背面而立身着盛装的女子小声说道:“那是舒颦公主。”
      舒颦公主正抽泣着对自己面前的闲闲饮酒的男人说道:“你在这半个月了,都不曾回府过,我的生产时你不在身旁,敏儿出生就没见过你这个父亲。你终日就在这里醉生梦死,可曾对的起敏儿,敏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她怎么会有我这样的父亲,是要问问你自己了。”男人喝了一口酒,凉凉说道。
      “聿楚!”舒颦一声娇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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