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院旧事》轻轻扬帆

1、我来到这里

　　十年前，大学生的就业率不像现在这样令人堪忧。但，也绝不能和以往比。拿我的母校C城的省师大来说吧，我学的是英语，我的上一届、上上届，每个班进入高校的还是占相当的比例的。再不济，省城的几所重点中学也无太大问题。如果自己愿意回到家乡就业，那家乡教育局也能拿出十成的诚意来欢迎我们这些受过专业的师范训练的高校毕业生——多半也能进当地最好的中学。
　　可是，时运往往就是那么地神奇，有时甚至伤人。我们高考时，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似的才能挤进大学校门。即便是我的母校，饶是个非重点院校，但在省内影响颇高、又是老牌师范大学。所以，在那样的年代，能考进去的，我的有些同学的分数甚至高得令人乍舌。谁知，待我们毕业之时，形势急转直下，竟然阿猫阿狗都成了大学生。在国家早已取消毕业生就业分配制多年后的当年，我毕业时，大学生就业形势竟然急转直下。我记得，我们班的同学相当多的已不愿意再执教鞭，冲向沿海、北上广深这些大城市的有好几个。比如，当时，成绩优异、多才多艺的张小艺签下C城的sony，我都替她扼腕。直到多年后，小艺早已调去北京总部，事业风生水起我才觉得原来那时的我，想法是那样青涩、简单。
　　能来N城的这所师范学院，我算托了父母的福，也加上我自己的一点好运气吧。N城离省城不远，是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所以城市也还算很不错。最最吸引父母和我的，特别是我的父母的，还是N城离我的家乡H城是那样的临近——只有1个小时的车程。
　　身为家中的独女，我的父母是那样地不希望我远离他们。在大四找工作时，有一所沿海城市K城的高校有意要我。我打电话征求父母的意见，没想到在那种本科生就业已经非常严峻的形势下，我的父母竟然如此强烈的反对这在我班其他同学视为难得的就业机会——高校教师啊，多好的出路。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你去K城那样的南方沿海城市，你能适应吗？！最后，爸爸甚至说道：“你学过历史，你肯定知道K城在古时候都是充军发配之地。只有犯了错误的官员或者罪犯才会去那里，那里哪里有我们S省那样好的条件。山清水秀，又养人。”。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但是在他们没拍板的前提下我是不敢违逆他们的意志贸然签下K城的大学的。
　　我陷入了郁闷之中，似乎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面对漫漫前途，我茫然了。就在这时，母亲打来电话，谈了很久，用近乎哀求的口吻：“我和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我们怎么办？” 最后那句“我们怎么办？”反复不停地在耳边回响，让我很难过、很不安。人家找不到工作的难过，我找到了，工作要我、我却不敢也不能要它！我这是遭的哪门子罪？！
　　几番痛苦之后，我还是决定就放弃这次机会。在打电话给来招人的校方时，他们惋惜的语气我至今不能忘。多年里，我常常想，时光如果能倒流、如果我能预知我后来的种种境遇，我当初就会狠心忤逆父母的意志。似乎，实践中国式的孝道就是对父母的不能狠心、不好拒绝。这种想法，我今天仍然认为，不是所有的事都适用于孝道中的这一条。
　　好在，那年的运气格外眷顾我。不久，我投的其中一份简历是省内的一所高校——N城的某师范学院通知我前去考试。彼时，他们正要迎接教育部的高校评估，师资亟待扩充。我打了个电话给爸妈，本意是说去考完试我想回趟家——找工作的奔忙，我真觉得有点累了。多看几次就业市场的遍野哀鸿，作为哀鸿之一的我心累了，人也就累了。
　　谁知我的这个电话，让父母在家忙开了。他们撒开了找关系、想办法，甚至联系车来C城接我。当然，这些都是我去面试前才得知的。父母的良苦用心啊！
　　得交待一下的是N城和我的故乡H城原属同一地区。后来，行政区划的改变才让两个城市分属了不同的地区。所以，父母要在这里找找关系、活动活动，空间自然是较大的。
　　妈妈认识一个人，是这所师范院校物理系的老师。他本来无权无势，妈妈找到他实在也没抱什么希望。甚至，妈妈都不认识他。妈妈认识的是他的姐姐，一个我一直喊于阿姨的人。三十年前妈妈在N城读书时曾经受同学之托，对年龄还小在N城读中专的于阿姨多有照顾——无非就是，给不会洗衣服的于阿姨洗洗衣服，周末接到妈妈学校去打份肉菜给她吃吃、放寒暑假时和她结伴回家……谁也没想过这份恩情竟然会在三十多年后起作用。妈妈的善心竟荫及至我，不由令人感慨万千。
　　谁都没想到无权本分的小于叔竟然在学校里刚好和英语系的领导层都是哥们儿。小于叔叔的推荐其实是很起了些作用的。种种原因，我被N城的师范学院聘为英语教师并当场签约。一直悬心的工作问题，终于得到落实。总算，大家都满意。我还挑什么呢？该知足了吧。
　　有意思的是面试时的所见所闻，我看到几乎所有应聘英语教师职位的大四生个个都是浓妆淡抹。只有我，穿的还是那身风尘仆仆的旧衣服、不施任何脂粉。我不知道，作为女性，我们已经开始登上社会这所大舞台。我没记错的话，面试那天只有我没化妆、没打扮自己。那天，如同争奇斗艳般的面试，令我隐隐有些不安。我后来才想明白，这似乎是种先兆。单纯天真的我从不懂得掩饰自己。在这样一个纷乱复杂的社会里，我活得太本我！我想得太天真，我的天真，处处得到体现，和这样的一个社会是多么不协调！
　　如火的七月如期而至，那是毕业季。我们那个班，曾经在入学时是天之骄子的那个集体就业还算顺利。除了极少数打算继续考研或者毕业后去沿海碰碰运气的同学，都已经各就各位有了去向。当时都各自有不满意的地方，在这种毕业生就业形势每况愈下的今天，仍然是非常不错的了。
　　毕业典礼结束，领完派遣证。我来到了N城，学校分给我们新进教室每人一间三人合住的宿舍。虽不及去年来的，人人都有套间、也还凑合。毕竟，我的那些同学们都还要自己出去租房子住。
　　既来之，则安之。先安顿下来吧！我暗暗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