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宿命》梧桐五

9、十年如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当纪亦寒体味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连存在都不知晓的儿子已经十岁。而他始终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离开，只是看着儿子通红的眼，封池灰败暗淡的目光，他知道那个爱他如生命女子最终究也没有等回他。
　　灭褚国，杀掉褚连，是他自十七岁后唯一在人生中要完成的事。只是不知是否是上天捉弄，在这一年，在自己全族人被灭，苟延于世的这一年，他遇到了她。一场英雄救美，看似完美凑巧的设计，让他随着她回到云城，得到了宁太傅的帮助，也得到了她的爱。
　　她那张因疾病而苍白的脸，只有他知道笑起来的时候有多美。在云城的两年，是他此生最平静的两年，以致在往后蛰伏的十年之中支撑自己独自走过寂寞的时光。在那些温暖而恬静的午后，只需要缓缓抬头就可以看到温雅娴静的女子斜倚在绣楼上，阳光在她的脸上泛着光辉，一笑倾城。
　　在后来姒锦离开王府去静海寺出家前，她交给他一样东西。姒锦从未给过他任何好脸色，在离开时亦然，只是还是开了口“这是小姐留下的东西，本想烧掉。可是烧掉又如何呢。合该是个人因缘，小姐知足，姒锦也就知足。如今姒锦脱离红尘，不过以余生为小姐祈祷，来生再不要遇到王爷您。”
　　打开盒子，将盒子中的画慢慢取出，仿佛看到那个温柔恬雅的女子轻轻掩住一段时光。画中的人自己再熟悉不过，正是十五岁的自己，在漫天的槐花下，抿唇而笑。他都疑惑自己何时有过如此温柔的表情。画轴下方有一排小字，看墨迹并不是作画后所写，大概是后来所添。轻轻念读，却又很快断了声音，只听到水滴慢慢滴落的声音，慢慢打湿了画。

　　纪亦寒回云城主办完丧事后，便再未想过回到京城，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留下来。封池本意挽留，毕竟塞北需人驻守，褚连已死，可谁又保证现在的君主是个省油的灯。他也想借此答应，只是他的儿子纪允皓，只十岁，却可以寒着一张小脸向皇上承诺，最多四年后，纪允皓自愿戍守塞北。封池最终答应了，毕竟纪允皓是唯一宁诗晚留下来的。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大致就是一个你的小翻版站在你面前，最残忍的事就是他一脸冷静的告诉你“我不怪你，只是以后不想再看见你。”把最美好和最残忍走一遍的纪亦寒早已经苦笑不出来，他开始明白宁诗晚为何拼死生下纪允皓，这个孩子和自己太像，这个孩子从出生起也背负了很多，只是纪允皓带给宁诗晚的安慰和欢欣却是纪亦寒在这十年中无法弥补的。
　　十年中我从未进到父亲的责任，所以我远远离开，愿安好。

　　云城的安逸是塞北和京城难有的，只是也有热闹之至的时候。一年一度的上元节，街上涌满了人，河边也有许多少女放着河灯许着愿。
　　纪亦寒突然想起也是一年的上元节，粉衫的女子极虔诚的在河中放下河灯，合住手掌默默许愿。她转过头的时候，目光羞涩，目光流转，温软柔和“寒，要不要许个愿？”
　　自己告诉她，自己此生只有一愿。到如今他还记得当时女子一下子黯淡下去的眼眸，只这一刻，他想女子已经懂他。
　　远处传来烟花绽放的声响，很美却转瞬即逝。在绚烂的天幕之下，纪亦寒回过神来慢慢转身，缓缓离开。
　　不错，当年我只有一愿，便是为家人报仇，但你可知，我更想的是在报仇之后与你相伴于这江南山水间，安稳一世。当时不说，是我还胆怯于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如今看来，就算是不说出口的愿望之于我而言也不会灵验。

　　画轴之下，你所许诺的是‘若执君之手，必与君白头到老。’
　　那你可知道，新婚之夜，红衣红烛，执手相看，我心中所想也不过与你白头。
　　如今你已食言，
　　在剩下的岁月里，我会为你祈祷，盼来生不要再遇到我，不要再有等待，不要再有遗憾。

　　但是，如果可以，阿晚，让我等你。

　　十年如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