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颜》阡漓

3、第三章 假意示好

　　翊坤宫主殿唤作昭阳殿，刚踏入殿内，便觉被满目的琳琅晃花了眼。殿中雕梁画栋，锦幔珠帘。鎏金竹节熏香炉中升起袅袅的雾气，暖香在空气中弥漫，满室馨香。
　　皇后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端坐在上首的凤座上，着一袭玫瑰红洒金五彩凤凰纹外衫，下面是浅金云纹纱锻凤尾裙，裙摆处绣着金色牡丹花，显得人雍容华贵。清浅偷偷抬眼打量她一眼，只见她闲闲地吹着青花茶盏中的茶叶，一副闲适安逸的模样，只是眼中露出一股子精明凌厉。又是个不好相与的主，清浅心中微叹，只敛下眉眼，温顺地跟在郭公公身后。
　　“见过皇后娘娘。”她盈盈一拜，礼数周全。
　　“母后。”前头的夏浛嫣欢快地朝皇后走去，鬓角的凤钗也随着她的走动而不住地晃动，阳光折射在上头，正好射进清浅眼里。她眯了眯眼，低下头去。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皇后说着责备的话，眼角眉梢却全是宠爱。她朝夏浛嫣招招手，“今日怎么来这么早啊。”
　　夏浛嫣坐在她身侧，撒娇道，“儿臣想母后了，便来了，母后不欢喜呀？”
　　“自然是欢喜的。”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喜笑颜开。
　　清浅望着上头的两人，心中直翻白眼。要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也不急着这一时啊，自己还在行着礼呢，没皇后的吩咐，她又不好起来。
　　皇后似乎这时才想起殿中的第三人，淡淡道，“七公主来了，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清浅站起身来，面上却没有一丝不豫的神色。只垂首恭谨地立在下首。
　　皇后见了，眼里闪过一道异色。她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听说七公主前几日卧病在床，可好些了？”
　　卧病在床，你也说得出来，不都是被你宝贝女儿打的么。面上不显，仍是恭谨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清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皇后微微点头，算她还识相，知道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身侧的夏浛嫣撇了撇嘴，刚想说话。皇后余光瞄到夏浛嫣的嘴角动了动，知道她又坐不住了。自己这个女儿，真是活泼有余，机敏不足啊。她心里升起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恼意，得先把她支走再说，不然接下来自己要说的事肯定会被她搅黄。她面上带笑，对着夏浛嫣道，“嫣儿，父皇昨日赏赐了母后好些珠宝首饰，你随绘春去看看，挑些自己喜欢的吧。”
　　“真的？”夏浛嫣眼睛一亮，望了望下方垂首的清浅，心头闪过一丝犹豫。母后召见夏清浅，不会是为了前几日自己打她的事想对她示好吧。自己可不能平白让夏清浅得了这个便宜。她犹疑地望了眼母后，却见她仍是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脑中闪过方才母后望向夏清浅时难以掩饰的厌恶神情。母后素来不喜夏清浅，这次来怕是告诫她不要乱说话罢了，心中遂定下来，随着绘春去偏殿挑选首饰去了。
　　清浅微微抬眼，正对上皇后探究的眼神，她心中一咯噔，复又低下了头，低眉顺眼地站着。
　　皇后不紧不慢地啜了几口茶，这才将茶盏至于几上，开口道，“来人，给七公主赐座。”皇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暗沉与厚重的感觉，并不像夏浛嫣的高亢尖锐。
　　便有宫女上前，引着清浅在下首左侧的花梨木椅上坐下。清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羞涩地一笑，“谢皇后娘娘。”语气中带着些微微的错愕与惊喜，似乎没料到皇后会让她坐下一般。
　　皇后定定看了她一会，眼神中带着浓烈的审视意味。清浅只是正襟危坐，在她审视的目光下也只是不好意思一般微微垂首。
　　皇后这才收回目光，“本宫没记错的话，七公主下个月便满十三了。”
　　“劳烦皇后娘娘记挂，确是如此。”清浅心中狐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皇后打的什么算盘。
　　皇后几不可闻地“唔”了一声，“皇上本是让你养在我宫里，只是你也知道嫣儿那性子，时不时就闯祸，本宫一直分身乏术，所以之前对你的照顾也少了些。没想到那些刁奴居然不敬主子，私底下克扣你的用度，本宫之前是委实不知。”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清儿，你不会怪本宫吧。”
　　清浅听着她“情真意切”的谎言，不明白她突然对自己示好的用意是什么，冷不丁听到她唤自己一声“清儿，”顿时觉得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她“嘿嘿”干笑两声，“皇后娘娘执掌中宫，又要照顾五姐姐，自然没空顾得上清浅这边，清浅明白。”
　　皇后听她这话讲得别扭，却又挑不出什么错处，皱了皱眉，还是接着把戏演了下去。她点点头，状似欣慰道，“你明白就好。本宫重新给你选了处宫殿，离翊坤宫不远，离你五姐姐的紫宸宫也很近，你收拾收拾就搬过去吧，本宫日后也好多照顾照顾你。”
　　突然给自己换了住处？清浅绝不相信皇后会突然这么善心大发，那么她对自己示好的目的是因为之前夏浛嫣对自己下手太重，想用些甜头封住自己的嘴，还是说，她不得不这样？不过，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清浅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摆摆手，又皱了皱眉打量了清浅身上的衣饰，“过会我让人去你宫里量下你的尺寸，给你做几套衣裳。”
　　清浅只得又惶恐地谢过。
　　皇后似乎突然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抱夏，本宫乏了，引公主去新的宫殿。”
　　“是”，随侍在旁的青衣宫女福了福身，走到清浅面前，“七公主请。”
　　待清浅的身影出了大殿，皇后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眼神扫过一旁的茶盏，恨恨地拿袖口一拂，茶盏打算在地，瓷器脆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愈发让人心惊。殿中的宫女内监慌忙跪下，身子瑟瑟发抖，不知皇后娘娘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都给我滚出去。”皇后厉声道。众人战战兢兢地朝殿外退去，生怕皇后一个不高兴牵连到自己。
　　皇后身边的另两名大宫女见状，互相递了个眼色，也退了下去，不过并未走远，只在殿外候着。
　　“贱人，都是贱人。”皇后咬牙切齿道，若不是萧婉怡那个贱人在皇上耳边吹风，她何必要巴巴地急着讨好昭儿那个小贱人的女儿。
　　皇后眼中透出一股狠厉的光来，贱人不让本宫好过，本宫也不会让你自在的。
　　这边皇后火冒三丈，那边清浅已经随着抱夏来到皇后新赐给自己的寝宫夕颜宫了。
　　见到在阳光下潋滟生光的夕颜宫三个大字，清浅心中冷哼一声，夕颜花，传说中的薄命之花，黄昏盛开，翌朝凋谢，皇后还真是不喜自己啊。这么一想，更想知道皇后到底是为何突然对自己示好了。
　　她乖巧地冲抱夏笑笑，“抱夏姐姐，这儿真漂亮啊，真的是给我住的么？”
　　其实这夕颜宫也算不上多好，不过比起自己以前寒碜的院子，倒也勉强算得上公主住的地方了。
　　抱夏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那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自己特意打探过，皇后身边的四个大宫女绘春，抱夏，挽秋，忍冬中，只有抱夏待人稍微和气些，自己不防从她这下手吧。
　　抱夏望着清浅熠熠生光的眸子，又望见她蜡黄的脸和破旧的衣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温言道，“这里就是七公主以后住的地方了，公主喜欢么？”
　　清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欢喜道，“喜欢！”她偷偷瞄一眼抱夏，嘟哝道，“皇后娘娘怎的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却恰好能让抱夏听到。
　　抱夏顿了顿，转了话题，“公主大了，也该请教养嬷嬷来教导了，皇上前几日还提起呢。”
　　清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皇上过问了。她撇了撇嘴，进了殿内。夕颜宫构造并不复杂，进了宫门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甬道两边各有两株硕大的西府海棠树，大而红艳的海棠花成簇朵朵向上开放，似胭脂点点，又如晓天明霞，微风一吹，朵朵海棠迎风俏丽，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有甜甜的香气在空中飘荡。
　　正殿取名瑶华殿，正殿右侧立着一架屏风，绕过屏风，再穿过一道门帘便是寝殿。正殿左侧则是平日休憩所用的暖阁。正殿左右的偏殿则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这夕颜宫明面上倒也还过得去。
　　已有两名内侍四名宫女在院中候着，抱夏解释道，“娘娘见公主身边人太少，特意赏下的。”
　　清浅颔首，“姐姐回去替我谢过娘娘。”
　　抱夏微微福了福，“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清浅目送她出了宫门，这才转身打量起皇后赐下的人来。四名宫女两名内侍神色不一站在哪里，有不屑，有好奇，有的一副看戏的神态。唯独其中有一个穿着鹅黄色宫女服的宫女，神色恭谨地站在那里，面上并无半分不屑。
　　清浅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情，这女子神态并无半分不敬，若非心中真的没有想法，那就是心机极深了。清浅瞟她一眼，清冷道，“你叫什么？”
　　那宫女抬头望她一眼，眸中是平静的神色，“回公主的话，奴婢碧疏。”
　　“碧疏。”倒是个好名字。清浅笑笑，“你知道本宫原先住哪么？”
　　碧疏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那你去一趟，让陈嬷嬷和流音收拾好屋里的东西一道过来。”
　　碧疏轻声应下，转身出了宫。倒是个伶俐人，清浅心中感叹，只要不触犯了自己的底线，倒可以用她一用。
　　清浅收起脸上的笑意，睨了剩下五人一眼，冷声道，“至于其他人，在这里站着，没本宫的吩咐，谁也不准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