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鸟》昭萄

2、第2章

　　卫四九和赵逢种一个庄子里长大，打小日日对着臭味相投，掏鸟蛋偷苞谷滚泥巴，上天下地无有不为。赵四婆婆地里地瓜被又吃又拿糟践得一塌糊涂，庄子里都骂赵逢种混世魔王无法无天，只有卫四九的爹卫初五吧嗒吧嗒抽着水烟，一边拦着抽了把柴火就要揍人的赵廿八，一边指着自己家那个真正的混球笑骂：“没那个王八羔子撺弄，逢种能知道赵四婶子地里地瓜熟了？”
　　赵廿八喘着粗气顿了顿，倒也知道卫初五说的不差。卫四九虽然生得不算俊，但眉眼斯斯文文倒有几分像细妹崽，嘴巴又甜脑袋又好使，谁家婶子见了都爱逗几句--逗着逗着话就被四九套了出来。庄子里的混小子看着卫四九一副小身板也不敢太放肆，一半是因为逢种时时护着四九，一半就是因为只有四九最清楚谁家有什么好东西。
　　饥荒来的时候卫四九虚岁十岁。卫初五答应10岁那天给他煮两个整蛋，但生日还没到，饥荒就来了。他到卫初五饿死那天也没咂摸到蛋的味道。卫四九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饥荒之前大姐已经嫁了人家，二姐刚刚换过八字，还没来得及办喜事。
　　二姐的亲事最先黄。那家家底不厚，吃饭的嘴又多，连着饥荒几个月之后，四九他二姐就不再求逢种他娘帮忙画鞋样子，綉了一半的荷包也和着针线整整齐齐地收到了包袱里。“二姐不走了。”看着四九有点惊讶的眼神，他二姐抿了抿嘴巴解释道。卫初五饶是脾气好，听说这事也拉下了脸：“胡闹！”四九二姐也不解释，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他们家我晓得。”
　　亲事果真没成。四九那天早晨被尿憋醒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推开门，习惯性地要在门口那棵老枣树旁边解决。一回头却看见门口上纸片子飘来飘去，惊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二姐的八字庚帖和一张字奇丑的短信。二姐说的半点都没差，这家人也不藏着掖着，说实在添不起一张吃饭的嘴。那个后生的庚帖他们也不要了，说要是来年还肯认这门亲，那庚帖就是凭证。四九愣愣看着两张纸，一向翻得出花的舌头都打了结。
　　卫初五看了就把纸丢进炉子了。“呸！“回过身又在炉灰上狠狠碾了几脚，“什么玩意！”
　　寻常年头碰上这种事，两家人不打得动刀子见红不算完。只是灾年之下这么做只能说不地道，毕竟活命要紧---卫家也开始存不下粮了。之前也有过收成不好的时候，但都比不得这次。每天夜里夜空如洗，明星高悬，一钩新月天如水。但五六月的初夏夜里蛙声寥寥，虫鸣也不常得听。好些都被捉去吃了。月光皎洁明净，但卫四九和赵逢种叼着草蹲在道边上，摊开手掌盛着满手月光的时候，最爱咋呼的赵逢种也不吭气了。明儿又是个大晴天。水断了，存粮也撑不了多久了。都在瞧着，谁先动种子粮。

　　“阿奕！”穿着发白靛蓝棉袍的少年急匆匆地闯进医馆背后的树林，着急地大喊，“先生刚才叫你把昨天才进的那些土参晚晌之前给切好！”
　　“哈啊？”树梢上的少年两条长腿晃晃悠悠地盘了起来，两手按在膝盖上，向下望了望棉袍少年着急的神色，把嘴里叼着的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有些不明所以地笑道：“志高，你昏了头啦！今日是明子！”他笑嘻嘻地对志高眨了眨眼睛，说着便又要躺下来。
　　“明子二姐再过三日就要成亲，方才他爹娘来替他告假了。先生叫你今日暂且代他一日，谁昏了头骗你来着？”志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攥着乐奕的袍摆就使劲向下拖，“快些快些！那些土参可不少！”乐奕被拖得晃了几晃，连忙骇笑着一边逮着树枝一边求饶：“我、我马上下来，你先松手，掉下来，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志高又气又笑，“到时候切不好挨先生揍，还不如现在折了腿痛快。”
　　说话间乐奕已跳下树来，“晓得啦。” 伸手揽住志高软软地亲了一下他的耳朵。望着耳根子迅速冒烟的志高止不住笑，“他有爹娘，我有志高。对吧？”志高一反常态没有推开他。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小声说：“嗯。”手有点颤抖地缠上乐奕的手腕，却被迅速反手用力握住。
　　“等会燕福那个混账说什么你别伤心。他一贯是个只会胡唚的。”
　　“嗯，不伤心。”
　　“不准说一套做一套，自己来树林子坐一晚上。”
　　“嗯，不坐。”
　　“不准乱切药材惹先生发火。”
　　“嗯，不惹。”
　　“……”
　　“……志高？”
　　“……你是阿奕？”
　　“……不是我你也肯让人这么抱着？你也是混蛋！”

作者有话说

　　写得那么慢，出去得如此快！简直不能相信两天就木有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