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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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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的夜晚,我们来到了一处清冽的小溪。
溪水很浅,将将没过我的小腿。莫阳欢呼一声,把外套一脱潇洒地甩在一边跳下了水。我轻笑——和他在一起旅行了半个月,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莫阳也因此越来越和我亲昵。
溪水在岩石间跳跃着,发出欢快的声响。虫鸣的仲夏夜,没有明月,但有满天的星斗。星光从叶片的空隙撒下,照亮林间。
“你也下来啊!”莫阳突然出水,一把扯住我的腰带。突然一道银光闪过,我们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这是什么”没来得及阻止,莫阳就使劲一拽,把东西从我腰带上扯了下来。
“银色五星!你是南方军!”军徽反射出熠熠的星光,闪亮如新。
“不对,可你不在队伍里……”莫言猛地抬起头,黑色眼瞳中的光芒如针一般扎人,他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如法官宣判犯人死刑。
“你、是、逃、兵!”
“啪!”
军徽从他手中跌落,掉在了溪边的淤泥里。莫阳摔倒在水中,捂着肿起的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委屈而惊恐。
我没有理他,更没有道歉,只是默默的捡起银色五星,蹲在溪水旁慢慢的清洗。仲夏之夜,水却那么冷,寒意从指尖,一下冻结到心里。
莫阳猜得没错,我,是逃兵。
“我……其实真的很喜欢南方”
我是南方的儿子,南方是我深爱着的,效忠于的家乡,从我出生在南方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与南方每一寸土地紧紧地相连。正是如此,五年前,我带着热爱与骄傲站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面前就是南军飘扬的军旗,身边是和我一样,刚刚入伍的十七八岁的新兵。我们昂首站立,挺拔如松。我们对这军旗,对着自己腰间别着的银色军徽,庄严的举起右手。清亮的嗓音久久回荡在青色的天空。
“我宣誓……”
我宣誓为南方战尽最后一滴鲜血!
“但是,事实并非总是如我所想。”
轻狂的少年,不是没有梦想过金戈铁马,不是没梦想过以一敌百,不是没梦想过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潇洒自如。然而……炮火比想象中残酷,鲜血比想象中粘稠,人命……比想象中沉重,沉重的难以背负。
政府把敌人描绘成十恶不赦的恶徒,来自于地狱的魔鬼。我却无法这样认为——我所看到的,是和我们同样流着鲜红色血液的同胞!在北方,同样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容憔悴的少妇,不谙世事的孩童在一次又一次的向南方张望,等待着他们的儿子、丈夫或是父亲的归来。而那个人,或与刚刚丧命于我的枪下。
用十个月出生,用二十年成长,然后,用一秒钟,死亡。
战场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怜悯和不忍。我不想杀人,但我同样也不想死,求生的本能让我不停的扣动扳机,灵魂的良知则让我夜夜被噩梦折磨。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才是恶魔。
“所以,我逃走了,就这样……”
就这样,背叛了我对南方母亲的誓言,背叛了那个,五年前,朝气蓬勃充满自豪与骄傲的少年。
我记得逃出来那天,我从很远的地方向营地望去,风自由的飞翔着,南方的军旗在青色的天空中飘扬,和五年前一样的美丽……
南方啊,南方啊!
突然,我感觉一双温热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中断了我的回忆——莫阳从背后,紧紧地搂着我,把脸贴在我的后背,那距离心脏的位置。
“那就逃走吧!”他发出闷闷的声音,“让该死的北方和南方都去见鬼吧!”
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我的后背,温暖的感觉在一点一点,渗入我冰冷的心房。
他不明白,但他很心疼。
夜晚,很寂静,有夏虫轻鸣。
星空灿烂,我二十二岁了,却在一个孩子的怀抱中痛哭流涕。
启程后一个月,莫阳开始生病。
起初,我还以为是他跋涉了太久,瘦弱的身体难负重荷。后来才明白,事情并非我想得那么简单。
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白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趴在我背上昏睡。鼻子和牙龈频频出血,掉了两颗牙齿——不是稚童充满期待的换牙,而是像垂危的老人一般,预示着衰亡的脱落。
其实这种病,只要饱餐上几顿就可以痊愈,实在称不上大病。但在物资匮乏的战争年代,营养不良,也会要了人的性命。
每天晚上,我把他抱在怀里,想让他更舒服一点。我用水一遍遍沾湿他干裂的嘴唇,告诉他再挺一挺,我们很快,很快就会到了。
他睁开眼,眼底波光暗动,像缀满繁星的夜空。莫阳咧开嘴笑了,对我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