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年华》陈锐

7、六

　　六、
　　一个入夜之后将狂欢推向高潮的城市在我们用餐后已经苏醒。一辆辆车尾灯红光闪烁的汽车从眼前呼啸而过，载着看不见的人看不见的故事驶向看不见的终点。车内溢出放肆的音响和车外引擎的轰鸣争相撕裂最偏僻角落里仅余的静谧。处处的流动摊贩充分利用街道的每一处空闲，几乎无一不应运而生于主流消费群体学生，吸引他们一次次驻足流连。五彩十色的灯光深深映照在每个在街上徘徊大学生的瞳孔里，折射出不同的感情暗示了不同的人生经历。一切运动都卷裹在华丽的、纵情欢笑的喧嚣中，仿佛除此之外，众人在发泄内心的情感和排遣无底的孤独时已然无所适从。
　　“我.....我要......要去附近.......附近最高建筑物的顶楼，把一.......一切都踩.......在脚下。”三禾口齿不清，醉醺醺地站在饭店门口胡言乱语，狂傲的口气目空一切的姿态仿佛只手便可将世界捏在掌心。我上前扶住他踉跄的身形，同时对一束束从四面八方投来惊异之中多少间杂厌弃的目光致以歉意，尽管他们在听到三禾醉言之后全都陡然间改变原本计划中既定的路线，选择尽可能远远绕过我们，因而除非他们可以透过几尺漆黑的夜色敏锐地捕捉到我的歉然，否则我所做的不过是博得自我安慰罢了。
　　“你看你今天做了什么？石头。”胖子帮忙搀扶三禾，忍不住开口数落石头。石头兀自隔开一定距离站着，不知作何感想。
　　“我说了......我要.......要去最高建筑物的顶楼，你们.......嗯.......”三禾忽而在安静中沉寂，忽而在癫狂中吼叫，同时拼命挥动双臂挣脱我和胖子的帮忙，仿佛借助朦胧的醉态，他得以第一次近距离地、活生生地接触内心中超越一切的信念，在狂热中准备执着地拥其入怀。
　　“好，好，今天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奉陪到底。”胖子好言附和：“附近最高的建筑是哪呢？”
　　“那！”三禾干脆地回答，伸手遥指远方，指引我四处观望的目光集中落在一幢魏然矗立的高大建筑物。我不由怀疑之前他恐怕无数次想象站在高空睥睨众生的情形，只是一旦出口难免引致无数的奚落，不得不深藏心底怅惘作罢。如今借着酒意的掩护，再狂妄再无知的念头也预先被原谅，从而无所顾忌地脱口而出。
　　三禾所指的建筑是学校的图书馆，只有5层，可是由于盘踞在高高的地势之上，加之顶楼格外引人注目的标志性钟楼，庄严肃穆，无形之中更加深了威严的气势。石英钟在黑暗之中发出幽幽荧光，微弱又渺远。咋看之下，时针和分针纹丝不动，恍若时间就此凝固，实则毫秒不落准确计量，并在一片混沌中将时间精确划分。
　　一路走过，三禾醒酒不少，不再大吵大闹。四人躲过图书馆保安的监察，乘电梯至4楼。4楼静悄悄的，温馨的灯光下，莘莘学子在书堆后奋笔疾书，四处弥漫着“沙沙”的书写声和翻书声。有人站在窗户旁，俯瞰灯火阑珊处的夜景，偶尔发出啜饮咖啡或浓茶之时轻微的声响。
　　电梯只到四层，我们拐入楼梯间，步行上楼。五楼空空荡荡，和之前四楼灯光暖心的景象截然相反，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脑海最深处角落里的世界。不多的几张桌椅落满厚厚的灰尘。目之所及，唯一的感受便是这个半封闭的空间一直以来，从很久之前开始，慢慢地被依附于天花板、墙壁、地面的灰尘蚕食，一步一步坍陷。倒是一些光线暗淡人迹罕至的偏僻处，借着好奇心浓重不小心闯入的情侣们的短暂停留，从灰暗无光中凸现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