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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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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月上西楼,夜深人静。
二少蹲得腿都麻了。
二少心中有着成堆的怨气,打拍卖会上踏炎给抢走了之后他就一直跟着那顶轿子,一路跟到了这座庭院,他想看看究竟哪儿冒出的张三李四跟他抢这宝贝,没想这人还挺神秘,轿子停在自家门口却没进去,轿夫不知跟门口家丁说了些什么,又抬着轿子走了。
二少想追上去,转念一想家丁管轿子里的人叫老爷,那就表示这地儿是他的住处,既然不知这人的底细,那干脆守株待兔。
二少的计划很简单,先弄清楚这人到底是牛头还是马面,再弄清楚踏炎放哪儿了,接着设法把踏炎抢回来,当然,他也不会白抢,他有的是钱,留叠银票就是了。
为此二少特意备了一百二十万两的银票,蹲前堂屋顶上一守就是大半夜。
莫说腿麻,肚子都早早饿了。
正当二少满腹牢骚之际,门口突然掌起了灯,二少精神一振,凝神一瞧。
那顶轿子回来了,这回里边下来个人,两旁家丁叫了声老爷,开门将人迎了进去。
夜色太黑,二少瞧不清那人长相,只发现他一看见这人就觉着眼熟,思来想去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那人进了院子,二少正准备换个地方,冷不丁底下传上来个声音。
叶公子在那呆了一天了,还不打算下来吗?
二少一个心惊险些从瓦片上滑下去。
那人又叫了声,叶公子,别玩这种小孩的把戏了。
二少没敢出声,甚至有点儿发怵,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今天在拍卖会上连他准备了多少银票都知道,现在他什么都还没做就给发现了,邪了门了。
那人似乎不打算忍耐了,转过身来,声音往高处一拔。
叶飞柳!还不快滚下来!
二少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摇摇晃晃,真就重心不稳从上边滑了下来。
那人眼快,轻功一展,半空里将二少往下砸的身子拦腰一截,支着他的肩膀可算没让二少摔着。
二少站稳了,顾不上缓缓惊魂未定的脑袋,抬头一瞧,这又一愣。
吕长风?!
那人松了手,哼了一声,哟,还记得我,不胜荣幸。
二少的脑袋这下是真转不过来了,指着吕长风的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你了半天没能你出句话。
吕长风眉头一皱,拍开二少指着他的手,干什么?
你怎么在这啊?!
笑话,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家?你家什么时候在这了?
我行商多年,四海安家,有什么问题?
二少环视了眼四周,有些感叹,只是一年未见,他竟然连吕长风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转念一想不对,他是为正事来的,不是认亲,等等,你今天早就知道是我了?那你还跟我抢东西!太过分了你!
吕长风瞟他一眼,不惊不动,有话进去说,站着你不腿软我还嫌累。
二少就是有气也没来得及撒,吕长风一转身就回了房,一个字儿不多说。
丫鬟给端上龙井的时候二少伸手一挡,扭头问边上吕长风,有饭么?
吕长风一听,立马就乐了,就跟一个半大孩子,你真在上面趴了一天啊?诶哟哈哈哈小看你了。
有什么好笑的!快给我饭吃我要饿死了!
吕长风乐得肩膀一抖一抖,招呼丫鬟,去去,让厨房赶紧做碗面出来,啊不,做一盆。
二少摸着瘪了许久的肚子欣慰一笑,瘫椅子上安心等起了粮食。
瘫了会冷不丁想起自个儿还有话没说,这又坐起来,从怀里掏了掏,拿出那一百二十万两银票往桌上一扔,两腿往对面花盆架上一翘,半是惬意半是倦。
吕长风饮着茶盅里刚沏出来的龙井,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干什么?
一百二十万两。
哟。
怎么样?我比你多十万两了吧?那马是我的了。
拍卖早都结束了,这哪能算数。
我管你那么多!
吕长风斜他一眼,把茶盅往桌上一搁,那我要是不给你呢?
你敢?!
哎我怎么就不敢了?我还就不给你了。
二少当即毛了,我不管,这本来就是我先看上的东西,要不是那臭老头一开始不肯卖我,你连见都见不到呢。
吕长风笑了,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马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不知道的多了。
哟,还跟我保密,是不是合伙做生意的?
二少哼哼一声,我跟你合伙做生意又没跟你合伙过生活,你管我喜不喜欢马。
吕长风摸摸下巴,摇头晃脑,嘴还挺严实,那别怪我这做朋友的不道义了啊,我这马是拍卖会上明码拍来的,合法合理,我说不卖那就是天王老子也买不到。
诶你!......
丫鬟这当口送饭菜来了,二少暂时不同他一般见识,擦了把手开始狼吞虎咽。
吕长风凑他边上看他,仍不死心,喂,你真不让我知道?
二少嚼着一腮帮的饭,说出来的话嘟嘟囔囔,知道什么?
你这马到底想送给谁啊?
二少一口饭窜喉咙里险些从鼻子出来,我自己骑,不行吗?
得了吧就你那德性,你懒得只肯让车夫拉你出门,骑马你都嫌咯屁股,还自己骑,你骑头驴差不多。
二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眼珠一转,嘿嘿一笑,你想知道?
是挺想。
那你把马还我,我就告诉你。
好说,白送你都行。
二少一听,不乐意了,送我?我不要,你卖我。
吕长风就跟不认识二少似的,将他上下打量好几遍,邪了门了啊,我送你你居然不要,给你省一百多万两银子你还不高兴?
二少撕着盘里的鸡翅膀,一本正经,反正我不要,你一百一十万两拍,我一百二十万两问你买,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这马必须是我的。
成成成,卖你卖你,反正我本来就没想要。
二少一怔,随即瞪着眼睛白他,你不想要你今天跟我抢什么?!什么人你这是。
吕长风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说,我只是看你一口气取了那么多银票,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跟去看看罢了,顺便逗逗你而已。
一听这话二少才想起来有桩事一直忘了问,我说你从哪儿知道我身上一百万两银票?
你从我银号取出去的钱我当然知道。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吕长风一乐,道,意外吧,惊奇吧。
二少自然惊奇,俩眼珠子都大了,你什么时候开银号了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都一年多没见了,你不知道的多了。
行啊你小子,做生意进度这么快,我这撒手掌柜别过不了多久该卷铺盖回家了吧。
这话说的,只能是我让你回你都不回,你能主动回去?
不过我说,二少擦着手上的油,打了个嗝,每天去银号取银子的人那么多,你非得知道我取了多少,闲的啊你。
吕长风嘁了一声,道,别自作多情行么,我那天在银号呢,碰巧看见你来取银票罢了,要我说你脑子真有毛病,只身一人还往身上藏那么多钱,也不怕出点什么事。
我功夫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诶对了,你把马弄哪儿去了?我怎么都没看见?
吕长风正要回答,冷不丁反应过来,嘻嘻笑道,想套我?没那么容易,你可还没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想送谁。
二少顿时一脸嫌恶,你一大男人怎么舌头比女人还长,好意思吗。
别打岔,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哪个人有这么大面子,值得我们堂堂叶家二少爷砸重金求一马博欢心,过分吗?不过分吧。
谁博谁欢心还不一定呢,凭什么得是我啊?
就凭花钱的是你啊叶飞柳少爷。
切,二少摸着饱了的肚子站起来,找了块舒服的地方靠着,那是你肤浅,玄飞就没你这么肤浅。
玄飞?
二少一愣。
吕长风大为意外,你说哪个玄飞?是那个镇南将军吗?
呃...
不可能吧你这种人能跟他当朋友。
二少原还在自责说溜了嘴,一听这话立马就忘了,嘿怎么说话呢?我都去他府里玩好多天了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
吕长风见二少这势头,这才信了,一改适才嬉笑的态度,拍着二少肩膀正儿八经道,你比我能耐,真的。
呆边去,又讥讽我。
谁讥讽你了我说正经的,你结识谁我都懒得评论,但是这位可不一样,说到这,面露讨好,我觉得你得带我去跟他认识认识。
二少对此嗤之以鼻,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不想让你知道,想认识他?没门。
吕长风行商多年,没别的爱好,就好结交天下人,不管是朝廷里的江湖上的,但凡能让人说出字号来的他都想认识,朝廷里文官他认识不少,可武将,却还不曾认识过。
乍一听说二少居然同玄飞相熟,那是万分诧异,镇南将军自在任以来战功赫赫深得重用,早有耳闻,也听闻此人生性寡淡不喜热闹,听起来有些难以接触,二少是走什么狗屎运了认识这号人物。
怎么就没门了?你的朋友哪个我不知道哪个我不认识啊,哦现在认识个将军就看不起我了是不?
二少翻了个白眼,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我才不吃。
吕长风从不轻言放弃,坐到二少身旁接着游说,我不就好奇大将军长什么样,让我认识下怎么了?你能少块肉啊?
我才不要,你肯定是为了做生意才想认识他,我得救他。
诶你这是在伤害我你知道吗,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跟他做生意了?
你说不说都一样你就一拿铜板当眼睛的,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能不清楚你德性,反正我不干。
吕长风就不明白了,以往二少可从没这么有原则地坚持过,哪回不是大家伙喝顿酒就成好朋友,由此可见,这玄飞确实有他过人之处,能让二少都起了独占心了。
有过人之处好,没过人之处他还不想认识。
你马还要不?
嘿你威胁我?
我不介意你这么想。
二少白他好一会,怕了你了,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一块玩,你这人太招人嫌了。
去去,不记得谁让你当撒手掌柜的了啊?
二少懒得理他,端着桌上给他的那份龙井一口喝干了解腻,想认识他简单啊,我邀他今年来我生辰,你想认识就来。
你生辰?吕长风掐指一算,你还挺会挑时间,我那天估计在南屏山跟货呢。
那我可没办法,你要没时间来回头别怨我不介绍。
你早就准备这话对付我了是吧,这有什么,不就是跟货么,大不了叫伙计跟,你生辰那天,我一定到场。
说到这吕长风往袖里一摸,摸出样东西丢给二少。
二少接了一看,是把穿着绳的钥匙。
这是什么?
兽笼的钥匙,我说话算话,卖你了。
二少一喜,立马从位子上跳起来,那马在哪呢?
吕长风唤丫鬟来收拾桌上的杯盘,道,那笼子太大,进不了门,托在码头让人看管了,需要替你送到杭州不?
送吧送吧,省的我操心。
吕长风想起桩茬,扭头看他,我听说这马还没驯服?
是啊,我打算自己驯。
你?吕长风指着二少有些难以置信。
二少瞥他,我怎么?你什么表情。
吕长风歪嘴一笑,就凭你啊,还是算了吧,驯好的马都能让你骑飞了,我看我给你找个驯马师吧。
二少忙不迭要他打住,认真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心意已定,我要自己驯。
吕长风盯着二少,语重心长道,..不要勉强自己......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行,但是没关系,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出于朋友道义,吕长风劝了最后一句,但是我听说这马性子烈得不太一般...
二少毫不犹豫打断了话头,坚定不移,我知道,你不用劝我了,我就不信一匹马我还降不住他,你等着看吧,不出三日我就遛给你瞧瞧。
吕长风就此不提,心中给二少点了束香,希望二少活过三日。
叶老爷一听二少花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买了匹马,火冒三丈,斥了句败家东西抓着茶盅就要往他脑袋上砸。
二少忙不迭抱着头连连叫屈,爹爹爹爹、爹,不是买给我自己的,买、买给玄飞的。
还敢赖给别人!玄将军为人节俭众所周知,怎么会让你买这种东西?!
我没说他让我买的,我自己买的,他不知道。
恩?
二少颤巍巍抬起头,伸手将叶老爷手上的茶盅抢下来,再三发誓,真的,我不骗您,我只是想买来送他的。
叶老爷火气退了一半,你敢保证?
当然敢!我本来就是买给他的。二少赶紧将舌头捋直了,把送马始末一说。
叶老爷盯着二少一脸正气瞧了会,拂袖坐回去,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一匹马何以花这么大价钱?!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花什么去了?
二少悄声要边上小厮将茶盅都撤下去,咧着个乖儿的笑脸凑到叶老爷跟前,一本正经道,爹您有所不知,这马可稀罕了,世间难寻呢,西楚霸王的坐骑就是它祖宗诶。
叶老爷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你说乌骓后裔?
对啊对啊,我买的这匹叫踏炎,可好看了。
臭小子,马又不是好看就是好马。
我说它好它就好,你不知道玄飞骑的那马丑成什么样了。
休要胡说,在玄将军面前你可不能这么放肆。
二少心想他也没说错,玄飞那马不光丑,还暴脾气,上回给踩的地方疼了好多天呢。
那爹,您还生气吗?
叶老爷斜他一眼,总算没火了,我只担心玄将军不收。
嘿为什么啊?
一百二十万两,换做是你你收吗?
收啊。
叶老爷对二少的脱口而出是又气又好笑,那是你脸皮厚,玄将军若知道这份礼如此高价,照他的脾性定不会收的。
二少一想也是,那我不告诉他多少钱不就行了。
那你可就错了,玄将军不光沙场善战,可也是个挑马好手,你这马既然稀奇,那他见了自然心中有谱,哪是你几句话就骗得过的。
二少听了,脸一垮,有些泄气,那照这么说,我岂不是白忙活了啊?
叶老爷脑筋动几动,琢磨两下,那倒不至于,我有个法子倒是可以试试。
玄飞倚在榻上看兵书,有些头疼,近日一连下了几场大雨,入夏的天色说变就变,以往战场上留下的旧疾隐隐作痛,周身发酸。
玄飞忍不住揉了揉脑袋上藏在头发里的伤疤,想为自己减轻点疼痛。
报信的小兵掀开帐帘进来,送了封字条。
玄飞刚看第一个字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这是二少的笔迹。
想想和二少一别也有半月,二少自那天留书回杭州便再无消息,倒还让人挺挂念。
闲时玄飞常会想起二少在他府上呆的那些时日,虽然不长留下的印记却很深,常在想二少回杭州去都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还那么不懂事到处闯闹,而每当思及此处,玄飞反倒愈发想念二少那份毫无所惧的意气风发。
二少还爱笑,偶尔玄飞回将军府过夜,路过二少住的房间都仿佛还能看见二少的影子,高兴的不高兴的,全都看得见。
这一想,头又开始疼了。
入夏季,阴雨天。
玄飞撑了把伞走到大营门口,一眼瞥见烟雨之中那道明黄。
飞柳?
二少动了动,低着头转过身来。
玄飞上前一步,整好能看见二少伞顶画的那株寒梅,在雪中开放。
怎么突然到这找我。
......
玄飞觉着有些不对,二少怎么不说话。
二少?
玄飞...
二少出声了,音色有些干哑。
玄飞更奇怪了,你怎么了?
二少揉了揉眼皮子,慢慢把头一抬,玄飞一愣。
二少还是那个二少。
只是此刻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