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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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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八点,少年才从图书馆出来,文心跟在他后面,觉得自己有点像保镖。
这也太敬业了!
回到家里,文心瞬间觉得暖和了,客厅餐厅里各种灯都开着,爸爸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报纸,电视里正在播新闻,茶杯里冒着热气,陈阿姨还在餐厅忙碌,想再多赶几道菜出来,两个哥哥在餐桌上偷菜吃,妈妈端了一道汤出来,看见几乎同时进门的他俩,很欣慰的笑了,问:“怎么这么晚回来?你们两个人出去玩了吗?”
蒋安仕也回头看过来,他们夫妻两个都很关注生生,几个孩子的上学路都差不多,但生生却从不跟自家几个孩子一起上下学,更别说玩了,家庭的变故的他冲击太大了,他们夫妻俩很担心他走不出来。所以今天见他们作伴回来很宽慰。
……其实是文心冷得受不了,到家门前跑了几步……
文心只好说:“额……是……我们去图书馆玩了……”反正你也知道我跟着你来着是吧!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少年挂衣服的背似乎僵了一下。
文心也没在意,往餐桌上凑,一边说好香啊好香,一边抓起筷子,往嘴里送菜。她实在是饿了,自身发热也需要消耗体能啊。
全家都坐下吃饭,蒋爸爸做主座,蒋妈妈做对面,文心挨着大哥,少年挨着二哥。
少年今天在外面耗了一天似乎也饿了,吃了大半碗米饭,他平时饭量就不大,这许多天了,基本每顿只吃小半碗米饭,菜也很少吃。基本是那道菜离他近就吃两口,远就不夹,文心留意了好久也没看出他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这是出于寄宿在别人家的敏感还是心里的哀痛没有过去。
反正在文心看来,他这样子,可怜兮兮的。
怎么说呢,比那只小狗还可怜。
可是今天有一道菜摆在中间的位置,并没在他眼前,他还是吃了点,文心真佩服自己一边下箸如飞,一边还能看清那道菜,哦,西兰花炒虾仁,他夹的是西兰花。
第二天是周六,文心上午就开始在妈妈和陈阿姨面前念叨她想吃西兰花。妈妈当然忙不迭答应,于是,中午一盘硕大的西兰花炒虾仁摆在了桌子正中。二哥文达从外面打完球回来,看见菜顺口说:“诶?又是西兰花,还是妈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啊!”
说完把菜换换放在自己前面去洗手了。
然后文心像幽灵一样冒出来,默默地把菜推到少年座位前面。
妈妈出来招呼大家吃饭,二哥一上桌,没见着西兰花,一看怎么跑到旁边了,但也没说什么,如常吃饭。
吃完了饭,文心又缠着妈妈说晚上也想吃西兰花。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二哥到了饭点从楼上下来,“唉?怎么还是西兰花。”偷吃了一口,看见四周没人,悄悄地把菜挪到自己跟前。
文心等他走了,又伸出两个手指,默默地把菜推到少年面前。
一会入座,二哥看见菜又摆在少年面前。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表情有点不自然。当然,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谁都不能自然。
二哥盯着他,咬着筷子拐弯抹角的说:“西兰花是蛮好吃的哦。”
坐在他俩对面的文心警觉的竖起耳朵。
少年略尴尬的轻轻点了下头。二哥又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吃来着,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菜……”
文心忽然开始迅猛的夹菜,把对面的二哥和少年吓一跳,她一面飞快的夹,一面干笑:“哈哈,其实是我想摆到我跟前来着,可是都被妈妈放满了,哈哈,哈哈。你看都堆到生生那里了。”
文心说完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脱口而出叫他生生,好像已经心里默认了这个名字。
妈妈端着汤从厨房过来,笑着说:“是啊,文心这两天总吵着要吃这道菜,也不嫌腻。”
文心低头,心虚的把脸埋进饭碗里,不敢看对面的少年什么脸色。
蒋妈妈俯下身,刮刮女儿的鼻子,“正好这道菜最素了,维生素又丰富,给你减减肥。”
文心吃得多动的少,确实圆滚滚。但最讨厌别人说她胖。她皱着鼻子喊,“妈妈……”
请自行想象娇嗲的千回万转的余音。
吃完饭上二楼,文心换上睡衣,打开阳台的玻璃门,让风吹进来换换空气,顺便站在阳台前整理课本。
却听到三声敲门声,回头,居然看见对面屋的少年施澜生,靠在她门口。
文心傻了,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
那少年头发过耳,但一点也不觉拖沓油腻,清爽服帖的垂在额前。虽然年纪小,但是身段高而颀长,斜靠在门前,倒是相当养眼,可惜开口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我说过,不要跟着我,我的事……你也不要管。”
文心一听他这臭屁的口气就觉得讨厌,但是对着这样的“小孩子”,又觉得无论如何生不起气来。
她心里怦怦跳,接着整理课本,“我也说过,谁跟着你啦?拜托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才没那么闲呢!”
少年回身就走,“那好,以后我晚十分钟出校门,希望不要遇见你。”
文心一听这急了,丢下课本,冲他喊,“有人看你不顺眼你知道吗?他们看你一个人,你会挨揍的你知道吗?”
她垂下头,“对不起,我不该往你桌上刷油彩。第一次是我涂的。”
施澜生还是那副死样子,置若罔闻。
文心又喊,“你也不应该推我啊!很疼啊,你知不知道!”
少年的背影一动不动,静默了很久,声音有点喘动的说,“那天收到老师简讯,要我去太平间看一眼我爸……”
“……”
文心被哽住了,未曾料到是这样,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手脚无措。
少年接着说:“对不起,不是有意推你。”
文心深深的低头,快要羞愧而死。小声说:“没有……是我……对不起。”
施澜生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深山早晨刚出岫的云,:“如果觉得对不起,就请以后不要跟着我,不要为我打架,不要关心我吃什么……听到了么?”
文心立刻反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讨厌。”
说完,回到自己房间——也就是文心割爱改造的储衣间,嘭的把门关上了。
对流风把粉红色的棉睡裙都掀起来了,文心站了一会,皱皱鼻子,“没听到!”哼!以后就要跟着你,上下学都缠着你,小样!
文心允自腹诽,她的二哥一摇三晃的从走廊溜达进来笑话她,还正在刷牙满脸白沫,“嘿嘿,我都听到了,原来上次推你一跟头的同学是他呀,怪不得他来第一天,你就摆脸色,爸妈还说你们是同学又是从小认识的朋友,怎么一点都不友爱呢!”
文心一见她二哥蒋文达就烦,“哎呦,你也太脏了,满脸沫还到处走,不能去浴室好好刷牙呀?”一面说一面把他二哥往她卧室洗手间里推,最后发展成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马桶上一起刷牙。
她二哥含糊不清地说:“我刚才在洗手间听到那小子说话的声音了,心想这可不得了,哑巴都开口了,赶快凑热闹来。”
蒋文达从马桶上起来,非常八卦的问:“这几天这菜都是你故意推到他前面的吧?还编什么烂理由。根本就骗不了我,切!……等等!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文心吐掉嘴里的牙膏,深深的觉得自己的二哥真是无聊透了,“二哥,你看看他那薄薄的小胸膛,窄窄的肩膀,一拳能打断的小腰,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好像营养不良的死小孩吗?”送给二哥一个白眼。
二哥靠着洗漱台,说:“你也不大啊,就大人家一岁,唉,你还为他打架啊?你怎么对他比对我还好?”
文心刷牙的动作停了,想起了那些烦心事,黑白校服的少年静默的站在彩色课桌前的背影又浮现在脑海。
她犹豫了一会,才说:“……他无依无靠,小样子……也挺可怜的,我在你们面前是妹妹,在他面前是姐姐诶,感觉当然不一样嘛。”
然后她拱到二哥怀里,一脸星星眼状,“哥哥,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也会狠狠揍他吧?”
她二哥赶快含着牙膏,一抖一抖的出去,表示鸡皮疙瘩已经冒了满身,文心在后面追着一通打。
十二年后,正源大厦,昏暗的走廊里。
“好久不见。”
蒋文心双膝跪在冰凉的地上,手里抓着湿软成一团的纸巾,心脏麻木,仿佛已经过了几万年。
等她回过神,想起身,但是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
那人还站在面前,一动不动,安如泰山。清清冷冷的像是一朵深山里刚出岫的云。
文心只能看到他的皮鞋,一尘不染的经过了精心的保养一看可知价格不菲,不像她二百块可买全身。
文心闭上眼,这样跪在他脚边,真是低到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