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说我爱你》王嘎嘎

15、静静地苍穹下（8）

　　雪地上相同的脚印，挂在树杈上被撕成条状的红色布料，岩壁上的一只手套，对面冰坑上的指南针……肖洛随着这些标志加快脚步，心急如焚，却深知不能操之过急。

　　果然聪明！每一步都像是惊心策划过，每走一步便能看到属于下一步的标志。而当时肖洛的脑子里只想快点找到秦妖妖，没察觉这样的场景过于怪异。

　　根本不像走失。因为每个标志都能感受到秦妖妖的别有用心，她似乎坚信，肖洛一定会找到她。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我相信你！”

　　而脚步越来越沉重，体力即将消耗殆尽，包里有干粮，但是现在的心情谁还顾得上补充体力，脑子唯一想的便是，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肩上背的包袱与脚上的登山鞋，甚至身上穿的厚重棉衣通通成了累赘，他只能弯着身子行走，拐杖深深嵌入雪中，拔出来也耗费不少力气。

　　冷已经不再深刻，因为全身麻木，只凭着意志去行动。而寻找秦妖妖的路途突然之间被中断，就这么被中断，毫无预兆，下一步没了标志，他一时之间变得迷茫，慌乱是必然的，他不得不往坏的方面想，是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儿？

　　不会！肯定不会的！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发生意外！

　　该往哪个方向走？这成了眼前最实际的难题。

　　秦妖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这儿。手里还握着另外一只手套，打算放在岩壁上做标志来着，怎么就没头没脑躺在这里？她艰难爬起身，身上的钝疼越来越明显，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垫脚那一瞬间，重心不稳，只感觉身轻如棉花，速度过快，还来不得体验下坠的快感，人已经被抛在这莫名其妙的境地。

　　四周依旧岩壁，岩壁表面挂着冰柱，这些冰柱像一把把利器，随时都可能把□□刺穿。全身一股恶寒，不害怕是假的。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跟这陌生惊恐的环境独自抗争，看起来希望渺茫。

　　而这个时候，她并不绝望。绝望随时轻而易举结束生命……她不愿意，她坚信有人能够找到自己。

　　肖洛一定能够找到。

　　问她为何如此坚信。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独立博弈变太不自量力，那还能做什么，除了等待……等待一个人，他会使自己脱离这该死的处境。

　　好像听到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肯定是肖洛，他很快就能找到……

　　当时在乘车前往珠峰的路上，心里悄然做了个计划。但是源于那场大风，身体过于苗条，不小心踉跄了两步，然后被迫挣开肖洛的手，随着风不知道怎么就吹到很远，远到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一开始想寻找出路，赶紧跟大家会合。后来走着走着萌生一个想法，把之前的计划重叠，直接导致她现在难堪的处境。

　　她想要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来找我？能不能找到我？

　　这场偏于任性的计划，却是她萌生最后一根稻草。从决定到实施，早就罔顾生命，要么计划成功，要么，就葬身雪海。

　　这是最后一击。最后一次！这次过后，如果结果与自己的期望失之交臂，那就放弃吧！

　　放过肖洛，也放过自己。成全苏小妹，也顺便成全自己！

　　她打开背包里的干粮，是村民们送过来的糌粑，容易携带也容易填饱。此刻她比任何时候还要淡定，之前的焦急被这沉静的大自然驱赶的无影无踪。渴了就吃口雪，无味，冻的麻木的口腔也还能接受。

　　时间在这里成了静止。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异常健康。身上的疼痛还不至于想要昏死过去，所以通通不成问题。

　　这种光景，她开始思考。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个问题，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因为你是你啊，你是肖洛！”她曾经这般回答过肖洛的疑问。因为你是肖洛，所以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连同你对苏小妹朦胧的感情，也可以不做计较收入囊中。

　　难道这就是她的理由？或者说，喜欢一个人到底需要理由吗？

　　又是吹风，这次的风不算大，雪镜完全可以抵挡的住。她把散落的发丝撩拨耳后，眼睑提起，映入瞳孔的是一幕令人振奋的景象。一个伛偻身子拄着拐杖的男孩，朝自己这边方向走过来。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我……秦妖妖在心里反复确认，他终于还是找到了……从这一刻开始，我想我再也不愿意放手，无论遇到多大的坎坷多大的挫折，无论多少人反对斥责阻挠……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放手……等不及回北京她想马上结婚……

　　她朝前面招招手。在雪中绽放笑靥。

　　很多年后，她的脑子只剩下片段，她对肖洛的感情在这场事故中开始遇到折损。她想不起很多事情，却会突然在脑子一闪而过，那些残缺的片段，那些似有似无的回忆，那些男孩儿那些女孩儿，那条熟悉的小道，某人的单车后座，谁的温柔，谁的坚强，谁的残忍……而记忆始终是颗定时炸弹，总有一天，她走在大雪纷飞的伦敦街上，望着街上快速行走擦肩而过的人们，仰起头任雪花飘落，在脸上留些冰凉的烙痕……她模糊间有了影像，有那么一刻，她站在大雪中，由衷绽放笑靥……

　　肖洛走到她的面前。谢天谢地，她看起来很好，放在地上的背包已经打开，干粮散落在雪上，很快全部淹没。

　　“嘿！我找到你了！”肖洛放下心，轻松的笑出来。

　　“我料到你一定会找到！”秦妖妖牵着他的手，发现肖洛的手已经伤痕累累。“怎么弄的……”

　　哦！没事儿！肖洛继续笑，一点都不疼。

　　秦妖妖蹲下身子整理背包，“他们呢？”

　　“在原地等我们呢！”

　　“哦，那我们得赶快的，这天气看起来又得恶化了。”说着把包背在肩上，肖洛想帮她背，秦妖妖不让，现在的状态肖洛看起来显得疲惫不堪。

　　“诶，我扶着你吧，看你走不了路了。”秦妖妖说着死皮赖脸贴上去。肖洛确实累死了，就任她扶着吧。

　　顺着肖洛来时的路没走两步，秦妖妖想着估计周云的梦想是暂时完成不了，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整个身子在背包的压力下倒在雪地上。她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坐起身听到闷哼，只见肖洛狼狈倒在雪中，他的身边雪地凹陷了一大块，像是被什么砸中一般。

　　秦妖妖赶紧跑上去，扶起肖洛。而肖洛俨然有些昏迷，扶起他时身子像是被抽丝剥茧般，全部力气架在妖妖的身上。

　　秦妖妖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怎么啦？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肖洛本想可以佯装无事，可是头晕让他的笑容显得牵强……况且更不妙的是，刚才后退一只脚陷入雪里，向后倒时把腿扭伤了。秦妖妖把背包放在地上，让他坐在背包上。

　　“怎么办？很难受吗？”

　　“不会，很快就好了。”

　　“别说话，我们休息一下吧！”低下头检查肖洛头上的伤口，那伤口不大，在头发里几乎快要找不到，幸好没有流血，秦妖妖想着或许不算太严重。

　　“还晕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就好，他们还在等着呢！”

　　大概休息十分钟，肖洛站起身，拎起背包时突然一头栽倒雪中，陷入昏迷。秦妖妖把他扶起，虽然肖洛看着瘦，但是让她撑起一个正常男孩的体重实在过于牵强。

　　肖洛醒过来，天色已暗。

　　一半头晕，也有一半体力透支，会昏倒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而此刻自己的头枕在秦妖妖的腿上，他睁开眼时，正好跟秦妖妖的目光对上。

　　天黑了。情况不妙。他赶紧起身，头晕好了一点不过出现了头疼。脚应该肿胀的厉害，不过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他站起来准备走两步看看，不动时感觉不到疼，一动钻心的刺痛。可能没办法走路了。

　　秦妖妖这才发现他的脚有点奇怪。“脚怎么了？”

　　“你走吧……把手电筒带上，现在就走，能走多远是多远。”

　　“脚怎么了？”

　　“走！赶紧走！……快……”说着动手把她的背包随便收拾两下，塞到她的怀里，“赶快，这种天气不能再呆下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他们肯定能够找到你！”

　　“脚很疼吗？”说着直接跪在地上，卷起他的裤腿准备检查他的脚踝。

　　肖洛有点生气甩开她的手，“让你走听到没有！脚怎么样不关你的事！……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秦妖妖转身去拿包袱，肖洛以为她终于听话了。谁知道她从包里拿了纱布和药水，准备帮他上药。

　　肖洛把她手里的纱布扔到一边，叹口气，“妖妖，听话，你先走，我随后跟到。”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开！我是会自私一个人走掉扔下你不管的那种人吗！”她也生气了。两个人的感情，面对这点小挫折就要向困难投降吗！

　　“请你自私一把！”

　　秦妖妖干脆坐了下来，把包里的干粮拿出来分给肖洛。肖洛无可奈何，在包里左翻右找，没有，怎么会不见了……定位仪没了……

　　这下问题大发了。自己的状况他很清楚，既然无法离开，他不愿意因为自己拖累秦妖妖。

　　“你听我说，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先走，跟大家会合，然后再过来找我，可不可以？”

　　秦妖妖嚼着糌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随后她镇定的说，“我不走，我陪着你！要走一起走！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肖洛忍不住爆发，“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除了陪我送命能做什么！”

　　“陪你啊。我们一起就不觉得难捱了。”说完笑了，在惨淡手电筒发出微弱光芒中，笑的动人。

　　“诶！我说，要是我们得救了，我们回去就领证去好不好？”

　　“不会吧？你还这么小。”

　　“不小了，我们俩到了合法婚龄。”

　　“妖妖，你喜欢我什么？”

　　“因为……你是你啊，你是肖洛。”

　　“可是……我的心里……我说的是假设，如果我的心里住了一个人？……你还喜欢我？”

　　“嗯。无论你心里住了谁，现在跟你一起的是我啊，我胜利了诶！”

　　“……傻丫头。”

　　用手肘碰碰肖洛，“千万不要睡着！喂！你不要把衣服脱给我，你赶紧穿上……”

　　“没关系，我皮糙肉厚……”

　　“乱讲，你的皮肤比很多女生都白嫩。”

　　“对男人来说，这有够丢脸的……”

　　秦妖妖想起离开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办件事……”那边还未睡着，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大，越难以入眠。

　　“瑶瑶……”

　　“帮我整垮他爸的公司。”

　　“谁？”

　　“别装了，我的情况你一清二楚！”

　　“为什么这么做？”

　　“你不需要知道！”

　　“哦对了，通知你一声，我很快就要结婚了。”

　　“结婚？瑶瑶你……”

　　“祝福我吧！”

　　那时候想着，只有他一无所有，只要他穷途末路，他就能真正属于我，属于秦妖妖。而现在也一样，她的想法未曾改变，一起生活，或一起毁灭！

　　秦妖妖绝对不会抛弃你肖洛一个人独自离开。绝对不会！

　　“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曾经问过陆航，我问他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他愿不愿一直找我……他说会。我说你撒谎……可是你跟我说你会，我愿意选择相信你！”

　　“谢谢你的信任。”

　　“……他们能找到我们俩吗？”

　　“不知道……啊好像有点困了……”

　　“不能，绝对不能睡，肖洛，我给你唱首歌吧。”

　　“累……睡一下就好……”

　　“肖洛……”秦妖妖挣脱起身，这是最后一点力气，粮食断了，已经第三天了，他们俩在这里相依为命。她用手指摸着肖洛的五官，然后停留在他的唇上，低下头，吻了上去。

　　“对不起，我爱你……”直到眼睛啪嗒掉落在肖洛的脸上，她发现自己，终于还是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