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青轻

17、人与人的交流也需要合适的时间点

　　被贺明亮讨厌也没什么，柳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她没有洗澡，一回来就一头扎进床，连房间里的闷热都顾不及。其实，她也有点讨厌他。明明满眼都是被照顾的渴求，却一直倔强得拒绝，转身离开时，又会被他拉回。总之就是有点贱。
　　我也有点贱，柳青想，别人对自己好时，怀疑别有企图；别人漠视自己时，又感觉很受伤。总在奇怪地纠结，毫无缘由。这一辈子最美好的东西，只有陈思特。他像是我人生当中的一颗美丽但闪着温柔光芒的宝石，是我仅有的珍宝。但是，我却把他弄丢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想，现在应该是半夜。明天周六，空闲。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接到贺明亮的电话或短信了。身上因汗水而有些臭味，她皱着眉头闻了闻腋下，无奈地拖着身体要去卫生间。
　　可洗手间的灯却是亮的，柳青走进，隐隐约约地听到哭声，是梅丽。“梅丽，你在哭吗？”哭声戛然而止，凌晨静谧而凉爽。
　　“你还好吧？”柳青再次确认。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不然坚强如梅丽，定然不会选择在夜半躲在厕所里偷偷哭泣。
　　过了一会，大概是几秒钟的时间，卫生间的门被只瘦弱苍白的手拉开，梅丽素颜的脸出现在眼前。T恤，牛仔，球鞋，这三种的结合已经很少出现在她身上。柳青侧身让开，喃喃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梅丽没有回答，径直往房间走去，柳青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你别管了，我自己会解决。”
　　“梅丽！”柳青抓住她的手臂，厉声喊道，然后马上温柔下来：“我们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有什么事情不要总是一个人扛，我会帮你的。”
　　梅丽没有回答，只是想甩开她的手。她有些生气地紧抓着，不放。梅丽却突然用力一甩，如同多年前的贺明亮一样。她下意识地害怕地往后闪了一下。
　　“你还是不是一样，有什么事情总是自己扛。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心里话。明明是你一直……，算了。”
　　梅丽说完便进了房间，关门反锁。柳青站在走廊中间一动不动，虽然灯光明亮，但黑暗似乎包围了她。
　　总是这个样子，她总是无法和别人和平相处。小时候，家人不喜欢她，而喜欢姐姐。因为她沉默，乖僻，平凡。在学校里面，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只有陈思特，他也是唯一能容忍她的人。也只有他，在她毫无预兆地脱下鞋子砸他时依然笑得很温柔。
　　而贺明亮，一个拥有小狗般水汪汪可怜眼睛的瘦弱男孩。总能得到她的怜悯和爱惜。似乎彼此同病相怜：因为姐姐的耀眼而被忽视。在他发疯把她推入水中的那个下午，她似乎开窍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开的感觉。之后总能交到朋友，能令人愉悦地交谈几小时，和周围普通人一样。之后的生活过得很舒服，惬意到她都想不起来那几年到底干了什么。
　　而梅丽，活泼靓丽的少女总能带给她生活的激情。她是如此的热爱生活。每天把自己装扮的漂亮时尚，努力工作赚钱但从不存钱。而是有计划的购物，旅游，玩乐。她们的生活观念如此不同，性格也是走两个极端。可就是这样奇怪的组合，能在一起这么多年。大学刚毕业还没住一起时，她们总是吵架，然后当场又迅速和好，总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后来住在一起，不吵了，反而有了顾忌。柳青总被莫名的犹豫包围，没办法倾诉。
　　刚被贺明亮讨厌，现在被梅丽放弃。她失望的语气就像回声不断循环往复。最后那两个字深深地包围着柳青：“算了”，她经常这样对自己说，没什么。可从梅丽嘴里冒出来，就有些震动。自信果决的她，怎么会如此颓唐？

　　夏天的天亮得很早。尽管很疲惫，柳青却在早早醒来。汲着拖鞋洗漱穿衣，收拾了下屋子，然后把垃圾带出去。到出门左拐的200米远的早餐店买喜欢的豆浆油条，油条是现炸的，苏香脆软，豆浆是滚热的，黄豆的香味飘老远。她提着早餐，在路上走，边思考着等会怎么跟梅丽沟通。一定要和她彻彻底底地谈一谈，朋友之间的感情也是需要定期维护的。
　　回到家时，和她预想的一样，梅丽已经起床，在卫生间洗刷，水声哗哗传来。她把两份食物摆在桌子上，等待。回想一下最近梅丽的反常举动，哭泣的缘由应该和她的神秘男友有关。
　　梅丽一出来就看见这番景象：餐桌上摆着她两份最爱的豆浆油条，柳青拘谨地坐在桌前，满脸希冀，亮晶晶的眼里透着渴望。这样还怎能忍下心来不接受呢？她笑着坐在柳青对面，却不说话，径直开动食物。
　　“好吃吗？我早早起来买的。”
　　“……”
　　“对不起。我们最近是有些疏远。昨晚只是想关心下你，因为好像好久都没和你谈心了。”
　　“是啊。”梅丽终于开口。
　　“我们来聊聊最近发生的事吧。额，一周前我在经理在餐馆一起应酬顾客时，在走廊遇到了老乡，是以前的邻居和同学，叫贺明亮，下次他再约我的我，你也去见见。”
　　“咦，你们关系很好么？”
　　“还算可以吧，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约我，呵呵。”柳青笑着低下了头。
　　“怎么以前一直没听你说起过。”
　　“初中以后他就搬家了，之后就再也没了联系，最近又遇到，命运很神奇吧。”
　　“的确，我……，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梅丽拿着电话，走进房间，并没有关门，声音远远飘来：“好啊，我们是要谈一谈了。”
　　柳青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挫败，明明很快就要敞开心扉了。有奇怪：周六早晨，会有谁打电话来，一定是那个神秘男友吧。
　　梅丽一转身，柳青就连忙低头装作一直在专心吃饭心无旁骛的样子。听着她走近：“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啊，好。”柳青回应道，用笑容掩饰心底的失望。
　　有时候，人与人的交流也需要合适的时间点。错过了那个点，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

　　已经近一个月，销售部的工作已经丧失新鲜感。柳青上周末完全一个人呆在房里，梅丽自从接了电话后，就没了身影。
　　柳青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惨淡，工作坐走廊，朋友疏远，连可能暧昧一下的男人也开始讨厌她。她觉得自己已经降到了谷底。
　　“柳青，进来一下。”徐东经理发出指示。她挂上电话，暗暗祈祷自己没有什么纰漏。
　　进门撞见的还是他僵尸般面孔，完全猜不透心底的意思。“经理，找我什么事？”她敲了两下门，问道。
　　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把门关上。”柳青心底有些紧张，她依指示关门，走到他办公桌前站着。
　　他并没有让她坐下，而是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柳青完全可以看清楚散落在他肩膀上细微的头皮屑，也可以感受到从注视的目光里传来的自上而下的压力，还有呼吸的声音。
　　似乎过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上周五是你把我送回家的吧，我想谢谢你。那天我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但模模糊糊中还是记得了你的脸。要是任由我瘫在混乱的酒吧，后果一定不堪设想，被偷钱包还是小事，万一被人偷了肾脏什么的，就完了。”
　　“其实还好，special还是间蛮正规的酒吧。”柳青安慰着。
　　“不管再正规的酒吧，里面的人不正就惨了。”
　　“说的也是。”柳青抬头看他一下，却正好撞进他的眼里，浓眉更显得眼睛深邃。仔细看来：他的眼睛有些大，双眼皮，睫毛又黑浓密，像个大男孩。使整个脸在严肃的表情下仍散发着柔和。
　　“我不太喜欢欠人情，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或者其他事情，可以提出来。”原本柳青做这件事时根本就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只不过举手之劳，况且真正帮到忙的其实还是贺明亮。
　　“不用，其实就是那天我刚好在，又刚好看到你。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她笑着婉拒。
　　“你还是让我有所表示吧，要不请你吃顿饭？”
　　好吧，这么面无表情地请人吃饭，她还是头次见到。而且实际上心底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那天我和朋友把你扛回家时，意外地发现你家卫生间隔壁房间的墙上有一幅油画。那是你买的么？”
　　“不是。”
　　“哦，那是别人送你的吧，我还以为是你买的，本来想求你卖给我。我还满喜欢那幅画的。”她失望极了。
　　其实，生活中碰到真正中意的东西并不容易，而遇到它又能得到的，少之又少。她对画并没有研究，只不过那一幅一眼就能直达心灵深处的画作，实在令其倾心。
　　“你喜欢？那是我自己画的。绘画是我的业余兴趣，你指的应该是《大门深处》，那是一幅失败的作品。”
　　“是你自己画的，真看不出来。《大门深处》？为什么叫那个名字，明明没看见大门啊？”
　　“因为门是敞开的，加上叶子的遮蔽，就不太容易发现。”
　　“这样哦，经理，既然你说那是失败品，那你为什么还挂在墙上？”
　　徐东沉默着没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逾越了。“对不起，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如果经理很喜欢就留下，不然，就送给我吧，我没觉得那是个失败品。我觉得挺好的。”
　　“那作品里面有我的回忆，对不起，我没办法送给你。我还是请你吃饭吧。”他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有些忧郁。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请我吃饭就真不用了。”这个男人可以在谈话中从头至尾没表情，真是太厉害，她可不想跟自己上司吃饭，既坐立不安，又会消化不良。
　　“饭是一定要吃的。我说了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就今天吧，下班别先走了。”徐东径直下命令。
　　“啊？”柳青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是感激么，怎么又逼她跟他吃饭。
　　“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工作吧。”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
　　“好。”她木木地转身出门，有些想不明白：怎么情况这么快就直转下，到底说了什么触犯了他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