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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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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莲生确实很强大,即使只是一堆碎片,他也可以短短几天,掌握住这个身体,甚至用他来破了知命。
‘你对我很好,所以我决定帮你一下。’
‘是吗,那真是谢谢了。’
‘好吧,我忘记你其实是不想活的,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吃了你,然后我们一起……’
‘你随意。’
‘好吧……不过宁缺,他是谁?’
‘左寒。’
‘对你很重要?’
‘嗯。’
‘可是他死了。’
‘……是。’
……
‘唔……还真是干净啊,干净到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力量……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精神力……我很喜欢。’
‘……哦。’
‘宁缺,你说我要是吃了你,会不会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精神力了?’
‘大概吧。’
‘是吗……你会让我出去吗?’
‘可以。’
‘哦。’
那我决定了,我们还是一起吧,个体的一起。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宁缺,天快亮了。’
‘哦,那再见。’
‘再见。’
……
……
黑夜宁缺的精神力最稳定,如果在这个时候入睡,那他就可以与外来者的莲生进行精神上的交流。
不过这个问题会随着他们越熟悉而改变,所以莲生总在很努力的进食着,甚至催促他修炼。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被吃掉的话,那还要那个留在魔宗的那个如婴儿般的莲生干什么,带着生前的执念,和一具资质绝佳风华正茂的身体。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莲生也变得越来越强大独立,但又和他保持着微妙的联系,且这种联系还在不断加强,以至于到了烂柯寺,他们已经能随意的进行短暂的交谈。
‘宁缺,这个地方我感觉很熟悉,但并不喜欢。’
‘哦。’
‘前面有人……你的精神力扫描还真是好用。’
‘哦,他是观海。’
‘……’莲生又躲到识海离去了。
……
……
一番一方盛情的说辞,一番冷淡的哦字回答之后,为图清静,宁缺还是没有住进烂柯寺本院,观海僧便带着他,来到靠近北面山林的一间清幽别院里住下,也没有惊动寺里的僧人。
简单吃了些素斋,随后观海僧便起身告辞。
暮色渐至,不远处有鼓声渐作,然后便是黑夜到来。自有寺中杂役烧了热水,宁缺仔细的洗了个澡,换下了一件新的书院制服,开始入睡。
待他醒来时,天色才蒙蒙亮,烂柯寺的钟声又传了过来,顺着莲生的意思,他撑着伞走进了烂柯寺的后园。
塔林幽寂。小径繁乱,行走在其间,就如同走在迷宫里一般。如果是第一次来的游客,很容易迷路,然而他却是没有任何停顿犹豫,显得格外熟悉,仿佛来过很多次一般。
这几日下来,他们的同步率已经很不错了。
走到塔林西北处,在一座布满青苔的石塔畔,他看到了一座坟墓,这座墓很普通,毫不起眼。然而在烂柯寺供奉佛门前辈遗骨的塔林里,出现了一座很普通的坟墓,本就非常打眼,隐隐透着不普通的味道。
‘宁缺,我想……’
‘他’有些不习惯的拨开了额前的头发,露出眼睛,但这双眼睛根本不像是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的眼神非常平静,却又非常复杂,似乎慈悲有若大德,又冷酷有若魔头,沧桑至极,不知蕴藏着多少智慧和人生经验。
莲生走到走到那座坟墓前,注意到墓上也有些苔痕。但看着很是干净,应该时常有人过来照拂。
他只知道这是一名女子的墓,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则是平静。
‘所有事情都会随着死亡而消失,恨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哪怕再强烈,都会渐渐忘记。’
是了,况且那些过去,并不属于他。
……
……
寺后的山道依然幽静,道旁的槐树残有湿意,缓平的道面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些马车车轮留下的痕迹。
宁缺坐在窗边,安静的翻着已经毫无用处的棋谱。
观海僧人,再次出现在大槐树下,对着马车单掌合什行礼,微笑说道:“小僧本以为十三师兄会到的更早些。”
宁缺下车回礼,点头道:“哦。”
“……”
沉默了一会儿,钟声响起,观海神情微变向宁缺说道:“有远客至,住持师兄用钟声宣我前去一道迎接。”
宁缺点头说道:“随意。”
观海僧大为感激,向宁缺诚恳致歉,又隔着车窗对桑桑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宁缺坐到车前的软垫上,对着大黑马说道:“走。”
山势平缓,马车行驶在山道上非常轻松,只不过两地之间的距离也变得稍微长了些,晨雾散尽,秋日浮出林梢时,黑色马车才驶抵虎跃涧前。
虎跃涧上有座石桥,石桥对面是重重秋林,桥的这面这片极大的石坪,石坪上有一株叶冠面积极大的青树,青树下有个小石桌。
大青树下已经汇集了数十人,那些人或站或立,或低声交谈,或沉默不语,从人群的缝隙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位身着黄色僧衣的老僧,正在与人对弈。
在符阵的作用下,黑色马车行走在山道上几乎如御风而行,悄无声息,山涧边的草坡上,有很多马儿正在吃草,掩盖了大黑马的蹄声,大青树下的数十名修行者,没有谁注意到宁缺二人的到来。
宁缺跳下马车,撑着伞在一旁安静等待,周围对大唐熟悉的隐隐有窃窃私语。
远处的莫山山朝他点了点头,算作礼貌。
宁缺也点头回礼。
……
……
‘还真是无聊……宁缺,我们玩玩吧。’
‘……’宁缺沉默良久,然后想起了某位师兄交给他的重任,‘……好。’
‘呵……’莲生仿佛知道了他的重任和纠结。
‘……’
宁缺无视了想打招呼的众人,走到了名为乱柯的残局前,先扫了几眼,然后精神力计算模式全开,黄衣僧人看着他,执黑子,落下。
宁缺执白子,仿佛看都没有看的迅速落棋,不久后,宁缺转身上了马车,过涧。
身后响起惊呼。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就是天算?这就是天算!”
……
‘哈哈……’
‘莲生,你很开心?’
‘嗯,因为很畅快。’
‘哦。’
行出禅院,向山间行不过片刻,便看到崖林间有座古亭。
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便在这间亭子里。
秋亭里有位老僧,便是由他主持第二局棋。
亭中老僧共,是对着远处的佛辇遥遥一礼。
老僧又望向亭下那辆黑色马车,说道:“书院十三先生降临瓦山,老寺旧亭备感荣幸。”
宁缺回了一礼。
老僧又道:“月轮国曲姑姑、剑阁程先生,书痴花痴俱至,又有南晋太垩子殿下大驾光临,瓦山多年未有此等威景,令人好生感慨。”
客套完毕,便进入了正题。
那位老僧也不多言,在秋亭一角静静坐下。
他的身前有一方极大的木制棋盘。
老僧已经做好了对弈的准备,用动作发出了邀请。
黑色马车缓缓再动,一直驶到秋亭石阶之前才停下。
那名苍老的僧人看着这辆黑色马车,忽然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声音却依然平淡如水,缓声说道 “听闻先前在虎跃涧旁,十三先生以天算之能令我那不成才的师弟惨败而归,想来在棋猝之上妙诣非凡。”
亭中那位老僧微微一顿后,缓声说道:“能算透天机,何须还来算枰上玄机?十三先生,你可自行上山。”
宁缺微微一怔,然后摇头:“这次我来,只是为了完成师兄的要求,维护书院棋道天下第一。”
老僧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就像被风拖动的林梢般微微颤动,说道:“我这一生修清净无为,却无法完全摆脱胜负之心,其实我也很想下这一局棋。”
忽然有位南晋棋师的声音在帷幕外响了起来:“我眼神不大好,能不能隔得近些看?也好给你们做个评判。”
老僧看着这名不请自入的南晋人,淡然问道:“你懂棋?”
南晋棋师微微一笑,说道:“略懂。”
老僧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又问道:“师从何方道场?”
南晋棋师神情微凛,应道 “家师许祥。”
老僧说道:“原来是许祥,你现在棋力与他相比如何?”
南晋棋师应道:“家师年老,在下勉力能胜。”
老僧点点头,说道:“那确实还算懂得一些棋了。”
宁缺在脑海中说道。
‘莲生,换你了。’
‘嗯,既然是玩玩,我会小心的。’
……
便在这时,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正式开始了。
老僧望向‘宁缺’,平静问道:“十三先生,欲择何色?”
‘宁缺’回答的没有任何犹豫。
“黑色。”
听着‘宁缺’的回答,老僧身体微微一震,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看着厚厚的帷幕,叹息了一声,说不出的遗憾。
莲生走进秋亭,执黑子欲落。
就在这时,南晋棋师终于从自己的回忆里找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画面。他像看见鬼一般看着老僧,颤声说道:“小时候在道场里,我见过你的……画像。”
“你,你 ……是洞明大师!你不是死了吗!”
南晋棋师的惊呼,在秋亭外也弓发了—些骚动。
莲生挑了挑眉,黑子落下。
老僧看着‘宁缺’致歉。
南晋棋师看着亭中的老僧,想着这位老僧不知被多少棋手视为祖师爷,身体难以抑止的颤抖起来,颤声说道:“您还活着?”
老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人认得我?”
南晋棋师兰于稍微镇静了些,急忙跪在蒲团上大礼参拜,恭恭敬敬说道:“学生自幼在道场里观看祖师爷画像,所以识得。”
老僧叹息说道:“当年云游南晋,与小祈下过一盘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听大师提到自己的芯师,南晋棋师不敢插话,只是终究还是无法压抑住心头的疑问,问道:“大师,您为何消失了这么多年?”
老僧沉默只刻后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少年来到烂柯寺,棋力惊人,横扫寺间诸僧,于是我下瓦山与他对了三棋,前两局胜负各一,到了第三盘残局,我与他因为对某个连环劫的算法不同产生了争执。”
“那少年骄下到了极点,大概是急了眼,所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那时我不知何故动了嗔念,竟鬼使神差打了他一掌,少年吐了。血,骂我无耻,恨恨而去,我事后静思当日之事,发现他的算法才是正确的,不由大生悔恨之心,经歧山长老点化,就此远离棋枰,隐居不问世事,以修行来化解当年之悔。”
南晋棋师闻言大惊。
老僧不再说话,开始落棋。
‘宁缺,少年就是你师兄吧。’
‘嗯。’
……
……
“承让了。”
老僧颤抖着双手,说不出话来。
南晋大师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的棋势竟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变化多端,难以琢磨。
如果说下棋可以反应一个人的性格的话,那这两盘棋……就像是两个人下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