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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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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到了长安城,宁缺终于从大师兄的怀里爬了出来,捡起块垒手套黑伞,站在马车门口道:“我想先去看一看桑桑。”
大师兄抬头看着他,也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哦。”宁缺从车上跳了下来,撑起黑伞,等着大师兄也跳了下来,拉住他的手,二人缓缓走到临四十七巷。
在看到门前停留的马车的时候,宁缺顿了一下,随即推门而入。
早在荒原他就知道自己那个便宜师傅死了,和对手同归于尽。
所以有些抑郁,但没有悲伤。
他终于把左寒给他的那颗心折腾的破掉了。
“宁缺……”
“嗯,桑桑。”
桑桑忽然发现宁缺身旁还有别人,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是拉着那个书生的。
“这是书院的大师兄,我哥。”宁缺向桑桑介绍道。
“?”桑桑疑惑了。
“!”陈皮皮震惊了。
大师兄温和的看了过来:“皮皮。”
“哈哈哈哈……”陈皮皮梦幻的傻笑。
“来客人了,我去泡茶。”宁缺到底什么时候有个哥哥的?
手里的面碗被桑桑像阵风般抢走,他才醒过神来,看着负手于后的那面书生,赶紧把面条吸进腹中,跳到书生身后一个长揖及地,恭敬说道:“拜见大师兄。”
大师兄回过身来,看着他故作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缓声说道:“皮皮啊,如今你已经不再是后山的小师弟,说话做事……”
没有等他说完,陈皮皮便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又是高兴又是悲愤说道:“师兄你可总算回来了,老师他不知道还死在哪里玩,宁缺他又不在,后山里就没有人治得了二师兄,他在山里横行霸道,非要逼我们学什么古礼,师兄师姐们敢怒不敢言,十一师兄甚至被他逼的快要发疯,看着花便往嘴里塞,你可得替我们作主啊!”
“……话说宁缺什么时候成了大师兄你弟弟的?!”
“嗯?”大师兄温和的看着他。
“哈哈哈哈……”陈皮皮继续傻笑。
他刚才问了什么吗?没有吧!
“哥你饿了吗?饭马上就好。”宁缺过去给桑桑帮忙。
“啊哈哈哈……”陈皮皮继续傻笑。
这么人妻的家伙真的是宁缺?!这个世界果然太不真实了!!
“皮皮……”大师兄又温和的看了过来。
“我……哈哈哈……”呜呜呜~~这是什么情况……
饭马上就好了,很丰盛很好吃。
大家都吃的很满足,陈皮皮更是感觉到自己破损了的心灵得到了修补。
“小师弟,你家侍从的手艺不错……”
至于为什么他知道这不是宁缺做的,一路上他吃的饭可都是小师弟做的,怎么可能吃不出来。
“嗯。”
上饭后甜点。
陈皮皮瞬间治愈了。
“唔……这是小师弟这是你做的?真不错……”大师兄赞叹道。
宁缺做的甜点不油不腻,甜味很淡,有种微凉清爽的感觉。
很难得很舒服的味道。
“嗯。”
“少爷的甜点当然不错,都可以……”嫁出去了。
回过神来的桑桑震惊了!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着也是别人入赘过来才对……
桑桑甩了甩头,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
……
晚饭过后,大师兄和陈皮皮离开,又只剩下宁缺和桑桑两个人。
桑桑对着他讲故事。
“那天老头儿穿着件脏袄子进了铺子。说和我之间有机缘,要收我当徒弟。我当时想着他已经那么老了,也不可能吃太多饭菜,所以就把他收留了下来。”
这个故事有些长,桑桑的语言足够简洁,也讲了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宁缺始终沉默,没有发问也没有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上了一口。
故事终于讲到了最后那个部分。桑桑带着他来到天井,指着墙下的那两个瓮,说道:“睡在新瓮里的是我老师,睡在旧瓮里的是你老师。”
然后她走进卧室,在床上掏弄了半天,不知从哪个隐秘处掏出两样东西,把其中一样递给他,说道:“这是颜瑟大师留给你的,好像很重要很多人在找。”
她举起手中那块看似普通的腰牌说道:“这是老师留给我的,用他的话说这是西陵神殿光明大神官的腰牌,如果我以后要坐上神座,需要把这个牌子带在腰上。”
宁缺沉默。
桑桑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宣威将军府的血案,应该是老师谋划的,他说那是因为他曾经在将军府里看见过一个生而知之的人,少爷,那是你吧?”
宁缺点了点头。
桑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老师要找的黑夜影子,实际上就是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如果他找的就是你。那你岂不就是冥王的儿子?”
“不是我。”
是你。
“哦。”桑桑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声说道:“还有件事情。”
“以后再说。”
宁缺拿起大黑伞,附上了精神力,几乎没出什么声音地上就出了一个大坑。
“宁缺你……”
他把旧翁丢了进去。
桑桑感觉嘴角抽了抽,哪有人把坟埋自己家的?
不过他立马也把新翁丢了进去。
宁缺沉默的看了桑桑一眼,因为他现在的情绪波动很微弱,也不觉得有什么。
桑桑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他们在挑瓮的时候就说过,死之后并排陈放还可以做个邻居。”
这已经不算是邻居了吧……
宁缺沉默的把土填上,精神力碾压过后的地上除了颜色不同外看不出任何痕迹。
“睡觉吧,桑桑。”
所谓睡觉当然是只有他一个人睡。
“哦。”桑桑点了点头,去铺被子。
宁缺席地而坐,开始冥想。
……还是睡觉比较舒服。
……
……
第二天清晨,宁缺洗了个澡换来一件干净的衣衫撑起黑伞便向书院走去。
走到书院空旷的后山里,他忽然有些茫然自己现在要做些什么。
宁缺顺着山道向那片镜湖走去,他听到了道畔的山林里有人在弹琴唱歌,有棋子落在枰上清脆作响,有锄头入土的声音想必是在葬花。
然后他便被人喊住了。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明镜般的小湖中央,,七师姐看着他掩嘴而笑,挥挥手便算是打了招呼,而片刻后,神情严肃的二师兄和他那顶极不严肃的高冠一起缓缓走了出来。
“你这次实修的表现不错。”
“哦。”
二师兄也没在意宁缺平静的回到,上前直接揉了揉他的头发。
“听说大师兄认了你当弟弟。”
“哦。”
二师兄君陌刻意的忽视了心中诡异的情绪,淡淡道:“去做你的事吧。”
所以说二师兄你到底在傲骄什么?
宁缺哦了一声,走向了打铁铺。
“东西好用吗?”
“嗯。”
“哦,那就好。”
宁缺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有些师兄在弹琴唱歌,有些师兄在下棋挠头,有位师兄在葬花流泪,有位师姐在窗畔描簪花小楷,读书人还在山洞外读书而没好脾气,陈皮皮不知道死在了大山里的哪一处,而大师兄不知在哪里慢条斯理游山。
宁缺走到了镜湖旁边,盘膝而坐,开始冥想。
没过多久,他又站起身来,向崖壁走去,准备剩下的时间都呆在那儿。
……
……
时间就在宁缺冥想修炼精神力和看书中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回临四十七巷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僧人。
那一名穿着单薄僧衣的年轻僧人也跟着来到二人身前,极有礼数地合什问道:“敢问可是书院十三先生?”
宁缺木然的看着他,从几十年前的记忆中找到了结果:“哦。”
僧人观海取出一个黄布包裹的信封,说道:“先前在贵国礼部换了文书,正准备出城去书院,不料便遇着了十三先生,那这请柬正好送上,也能偷懒几步。”
宁缺木然的眨眨眼,打开黄布,发现信封没有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很薄的信纸,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清晰,就是烂柯寺长老邀请书院派人参加明年盂兰节。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去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不想去……
好烦。
最近宁缺的心情不知什么原因有些焦躁和抑郁。
“贫僧在寺中苦修多年,时常听闻长老提及当年在夫子席前求教的过往,知道书院乃是世间第一流之所在,对书院诸贤心向往之,早就想前来拜访却一直被课业所系不得脱身,今日难得来到长安城,还请十三先生体谅贫僧这难得的贪嗔之念,不吝指教一二。”
来了。
“……哦。”
……
……
宁缺带着观海走进了皇城脚下的南门道观。
在道殿前看着夹着黄纸伞的道人,他轻声说道:“明池师兄,借地一用。”
何明池看着那名肤色微黑的僧人,微笑说道:“观海大师倒来的最早。”
观海合什一礼。
何明池看着宁缺和声说道:“师傅不在观内,不过既然是这件事情,我便做主。”
宁缺说道:“多谢。”
何明池摇头说道:“十三先生入世第一战,便是在南门观进行,这将来是要写在史书上的事情,谁会愚蠢到把你们拒之门外?”
道殿的大门缓缓关闭。
平日里幽静的南门观正道殿前,已经变得十分热闹,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仅仅是呼吸声和窃窃私语声汇在一起便已非常嘈杂。
昊天南门观所有人都现身于殿前,想要最快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南门道观正殿非常大,顶上那根黑梁仿佛是横亘在天空里的一道线,空间阔大到完全可以装进整株的千年高树,可以装进十几座假山,然而此时的殿内没有高树没有假山甚至连桌椅都没有,只有极高处的横梁侧方的廊柱,显得格外空旷。
地面铺着的乌黑色木板仿佛没有边际。
宁缺和观海站在乌黑地板两头的草席上,遥遥相对。
因为这几天都是下雪天的缘故,所以他把黑伞放书院了,包括块垒和手套。
身上只有这些天他夜以继日研究出来的符。
大部分还是水符,因为好用。
“请。”
僧人微微一笑,也不啰嗦,起手势便是佛宗明王庄严法像。
宁缺眨眨眼睛,随手掏出了几张水符,试试能不能冻住……
……
……
南门道观正殿外的道人们一直沉默注视着殿内。
这是书院新一代弟子入世后的第一场战斗。
有些白发苍苍的老道,不免联想到很多年前那个姓轲的书院疯子,骑着小黑驴进入长安城之后掀起的那些血雨腥风,情绪很是复杂。
道殿的大门一直紧闭,也没有人敢凑到窗前窥视。
观战的人们只看到殿内水势大作,接着便是一股寒意自殿内传来,竟似要把殿外的冬意都压下去数分,再接着便是佛光大作,佛偈庄严,然后一切归于宁静。
殿内一片安静,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究竟是书院十三先生胜了,还是烂柯寺长老的关门弟子胜了。
道殿大门开启,宁缺缓缓走了出来。
观海僧人身上一片寒霜,众人只是微微靠近便感到冰冷彻骨。
观战的道人们看到这幅画面,尤其是感到那股冷意,不由大感震惊,心想宁缺果然不愧是书院入世之人,竟能胜的如此云淡风轻。
当然,因为颜瑟大师的关系,宁缺也算半个昊天南门中人,所以看着他取得了胜利,南门观里的道人们脸上难以抑止地流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宁缺与观海僧人说道明年一定亲赴烂柯寺参加盂兰节会,然后才离开。
走出南门观时,雪又落了下来。
再晚一些,就赶不上桑桑做的饭了。
所以他飞速向临四十七巷奔去,宽大的黑色长衫在空中划出一道锋锐决绝的弧度,转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