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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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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叶儿认真而小心地帮白纤上了妆,又将其一头青丝盘起,带上了金镂贵妃冠,其后又要帮白纤套上镶金嵌玉的贵妃锦袍时,白纤却喊了停,自个儿将那件淡紫色映兰纱衣套上后,才将锦袍穿上,正将里面的紫纱衣遮了个严实。
来到与人同高的铜镜前,白纤从头到脚审视了自己一番,这一身的雍容华贵,是他赋予的,可他却不知道,这并不是她愿意放下自己孤傲的自尊随他进宫来的目的。
“娘娘,您平时不施粉黛已然是位美人,而今如此打扮,简直是倾国倾城啊!”叶儿看着镜中的白纤,两眼直愣愣地,不禁由衷发出感叹。
白纤只一笑,并未答话。
叶儿继续道:“虽说曦贵妃也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可我瞧着娘娘也不比她差去哪儿,也不知王上怎么就...就...”
“就怎么?我看你是嫌活太久了是吧?”白纤斜眼阻断叶儿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又兀自低语:“再说,你少拍马屁了,我再怎么美,怎么能美的过那祈国第一美人之称的穆颜曦...”
“才不是呢...”
“好了,你家主子我最漂亮了,好吧?你去门口守着吧,待会儿王上来了没人迎就不好了。”
叶儿嘟着嘴正要出门去,想到什么又回头问:“娘娘,您怎知待会儿王上会来的?没见有人来通传呀...”
白纤提起有些拖沓的裙边再次移步窗边,望着满院紫兰,心中沉闷却也沉着:“在他心里,我恐怕早已是残害他爱妃,扼杀他儿子的毒妇,他自然是要来找我来要个交代的。”
“自曦贵妃进宫一年来,害的主子吃了不少苦,尝了不少冤罪,本来还有王上护着,如今连王上也...无论如何,叶儿都相信娘娘是清白的!”说到激动处,叶儿又抬起小粉拳捶了记门框,小脸涨的通红。
“清不清白,于我来说,已不重要,我要的仅一个答案而已。”叶儿听罢已不想再多问,或许是觉得不需要再多问什么,白纤此刻的漠然清冷之感,让她瞬时觉得不可琢磨,难以亲近,却能无端让人心头一紧,为之感到心疼。
今后若是王上辜负了这样一个好姑娘,这只能说是他没这个福分再继续拥有她,叶儿心里兀自想着,便轻轻出了门去。
屋内一下子清静了下来,白纤却始终注视着窗外的兰花,神思飘忽到了那久远的记忆中,那时云燕雨柳,林间初逢,永不会想到会有今朝,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必经之事,何以逃脱的了?当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错的时候,路,早就踏出了大半,结局就在前方不远处,然而,头还能回的了吗?
她不知道。
愣怔许久,白纤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来,打开后只见几块黑色块状物什,白纤伸手捏了块,注视良久,不禁由衷叹气:“既是你拿腹中孩儿来换的,我不用,岂不无良。”
那是一天前,穆颜曦突然来向白纤示好,竟亲自上了锦萝苑来,送上此冥神香,说是有缓疲清神之功效,亦是王上爱闻的香,白纤见其心诚,便也收下了。
万没想到的是,她竟会想要与她相拥而弃前嫌,抱便抱,亦无伤大雅,却在两人靠近的瞬间,穆颜曦手中一把亮晃匕首便脱袖而出,白纤本是练武之人,反应极快,当下夺了匕首,却没料到,对方醉翁之意并不在酒,就在白纤夺刀后,穆颜曦竟伸手握住了刀锋,而白纤怕其受伤,便顺手轻推了一把,她竟顺势倒去了地上,于后便开始摸着肚子哇哇惨叫,引来了屋外一群人,个个是她候在外头的下人。
顿时,屋里屋外,哭叫声连连,凄惨至极。
更凑巧的是,许久未见的王上竟也在此时进了屋来,眼见情境便是白纤手握带血匕首,穆颜曦玉手血流不止,挺着微大的肚子凄惨倒地之状,还不忘指着白纤拼命喊:“姐姐,你心未免太狠,为何妹妹向你认错示好,你非但不接受,还要害我呢!”
白纤眼见一切发生,却无言以对,对于现下之景,她没有丝毫可以辩驳的余地,或许换成是自己,也不会听自己辩解吧。
而令她在意的是,她心目中的男人竟连一句话也未询问,回应她的便是利刃般的凌厉目光,就好似仇视一个仇人般,那眼里的几分不可思议以及怒气乍现无疑。
直至他满眼焦急地抱着逐渐失去意识的穆颜曦匆匆离去时,她也没有半刻反驳的机会,便被他毫不犹豫地定了罪。
当他身影消失在院落尽头时,她望着右手里的包裹和左手的带血匕首,头一次有了这样一个想法,那是无论从前发生多少次争论吵闹误会,她都没有过的念头,她想:他们之间,原来真的没法回到从前了,无论自己候他多久,候的多晚,心意变了,就是变了。
桌上金色镂空小香炉,散着缕缕白烟,看着便觉身心皆暖,白纤凑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气,微笑低语:“气味清新,沁人脾肺,是味不错的香,难怪他喜欢。”
院内,叶儿等了半晌,终是不见院门前有半个影子,忙了一天,深感疲惫,便趴在石桌上打起了盹儿,连身前有人掠过,却也浑然不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白纤于桌前扶额假寐,听闻开门声,也不起身,只低声抱怨了句:“想来,叶儿那丫头又偷懒了。”
良久未听见脚步声,白纤方抬首望向来人,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耀人眼目:“怎么,许久未见,对我便见外了?”
来人一袭金丝龙纹黑袍,头束金冠,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风范,温润高雅的清俊容颜上,在那处女子投来目光时,瞬时由哀戚转为冷漠。
“过来坐吧...”白纤半趴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来人。
那人径直走至白纤对面的座上坐下,随口问她:“你知我要来?”
白纤并不答话,只面带微笑,傻愣愣地看着他,似是要将他的脸看个够,毫无移开之势。
“你看着我作甚?”男子漠然瞥了白纤一眼,却在捕捉到女子眼中某种情感时,毫无留恋地移开了目光。
白纤又望了许久,微笑逐渐蔓延开来,呓语般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秦子煜,你知道吗?自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长的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眸,仿佛承载了千年风雪般坚毅冷冽。”
被唤作秦子煜的那一刹那,男子全身僵了僵,微闭了闭眼,方才开了口,语气中却无半点情感可言,仿佛与眼前女子只是陌生人罢了:“你何故变得如此心狠,要害的曦儿那般!”
白纤置若未闻,继续笑语:“可以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你,我深觉十分幸运,我常常想,如若当年我没有回头,没有点头的话,怕是要悔恨终生的吧。”
“回答我!”秦子煜转首低吼,眼里的火焰似是要将白纤燃烧殆尽。
白纤渐渐敛了笑,直起了身子,同样凌厉的眼神直逼秦子煜:“我只一句话要问你,你回答我,我便告知你穆颜曦之事。”
秦子煜撇头默然,算是默认了。
白纤迟迟未语,生怕自己这一问之后,便输给了自己,此后天涯海角,终无交点。
“如若我说没做过,你会像以前那般信我吗?”
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于是,满是寂静,寂静的连谁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许久,白纤迫切颤抖的心等来的却只一句:“夜深了,听闻你今日身子不爽,便早些歇息吧,此后...收敛些便是!”
秦子煜起身欲走,却偏又补了一句:“还有,今后不许你再接近曦儿!”
话虽轻,却似一把利刀,直刺进白纤的心,而那毫无回头之势的坚决背影,更另那把利刃在心上肆意游走,划开一道口子,于是,心里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就这样,从那道口子漏空无遗。
直到秦子煜的背影消失在黑夜的尽头,白纤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叫住他。
她站在红漆木门边,望向他消失的那处转角,不禁抬手扣住了心房,心下仿佛千锥刺心,疼痛不堪:“在你心里,我确是那般狠毒之人...”
白纤垂首苦笑:“原来,我心中思慕之人早已不在。”
呆愣在原地半晌,当乌云遮月,院中顿时一片黯然之时,白纤扣住心房的手微微一使力,着在外面的锦袍便如飞花般飘然而去,在空中翻飞了好一会儿,而在那锦袍袖中,竟甩出一横幽蓝玉笛。
白纤扯下贵妃冠,一头青丝便倾泻而下,足尖轻轻一点,便飞身而出,握住了那横玉笛,当月华再度光亮时,唯见院墙上站立一翩然女子,一身紫纱蹁跹,手握玉笛,在月光的映衬下,那支玉笛竟还泛着幽蓝荧光。
月色泛滥下,白纤只余一副苍白空无的神色,皱着眉,竟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来,不知是因解脱还是遗恨。
她悠悠抬手,置玉笛于嘴边,气流运转间,飘渺笛音便响彻了整座宫殿,一刹那,一整个院子的蝴蝶兰,竟一盆盆爆碎,爆裂之声终于将院中睡的正熟的叶儿吵醒,惊叫时,又四下张望,却已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满院疮痍之景,以及安静躺在冰凉地上的一袭贵妃锦袍与一顶泛着金光的贵妃冠。
焦急之下,进屋查探主子情况,屋内凌乱不堪,除却被毁得差不多的碎渣,早已无一人,这才哭着喊着跑出去求救,殊不知,此刻起,世上便再无纤贵妃了。
月华无度,清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余几家灯火忽明忽暗,街边路口有一颗硕大榕树,月色下,墨绿成片,着眼一望,可以发现树上枝杈纵横,竟独躺一名白衣男子,正闲适赏着月,怡然自得,当街道远处传来动静时,半眯的眼忽而转向街道尽头,似是意料之内一般,等着那一抹纤瘦紫影落寞而来。
白纤独自踱步于空旷的街道上,脸色无异,却是满眼空洞,仿佛一时间失去了信仰,不知今后去向何处,而背后正是越离越远的宫门。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又行了几步,却越发没了力气,抬首望空之际,脑中一晃,便要朝青板路上倒去,片刻后,竟不觉冰冷和疼痛,反而落入了一方温软。
白纤虚弱睁眼,入眼的是熟悉的脸,永远的那般慵懒出尘,亮堂的月光下,一身白衣恍如仙人。
“大尘...你没回去吗?”
白尘回首望向她的来路,又瞥了眼那身紫纱衣的裙裾,意料之内,皆是刺目的血红,心不自觉地颤了颤,开口却依旧淡然而坚定:“傻丫头,等你回家啊。”
一路星月,夜风习习,榕树落花之际,只听闻一句呓语,回荡夜幕天际:“大尘...我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