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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满西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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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冒着淡淡暖气的温泉水里,越女白晰的小手正浣洗着那件染血的白色中衣。赵玄肆起身,背起双手,绕过石兽的出水口向人造小涧的尽头走去。几朵粉蓝色的浮蕖开在银光粼粼的水面,萤火停落,又被脚步声惊起,潜入蓼花深处的黑影中。
适才召了御医连夜前来包扎,那位书生胸口的伤倒无大碍,扭到的脚上筋骨也被重新正位,只是摔到了腰间旧疾,才使得他腰伤发作伴随浅昏迷状态。下人依言调了安神和止痛的汤剂帮他喂服下,此刻还在房间里昏睡罢。
月光时而晦暗时而明亮,赵玄肆亦思绪纷乱。想起第一次见那书生,是在姑苏的大船上,听得对方吟一首柳三变的词,月光倒映在江面又将迷乱的水光折射回那书生的青衫上,一时间尽觉得江南名士所谓风雅异常也不过如此。第二次见他,纱灯彩影中他独自一人坐在桥下喝酒兼观赏美女,放浪不羁,少年轻狂,赵玄肆醉眼中是他近在咫尺旋转的身影,桃金娘香喷喷的气味,一夜甜腻梦中,似觉似眠。
第三次是抱着他醒来,对方一边梦话一边口水,竟然是极其可爱的睡相。第四次见他是从北静王府的高墙上一跃而下,身手敏捷轻灵一如玲珑手中所抱的褐色小猫,黑白分明的眼睛极不痛快地瞪着自己,是被惹急了想要打架的少年模样。再后来月夜柴房中那次看见,他瘦小的身体蜷在一堆破絮之中,月光下苍白的脸色生生勾起赵玄肆的怜惜之心,所以才那么惊慌失措地叫人进来,抱起他急急地回房看护。
赵玄肆微微一笑,明明之前自己看过不少美姬姣童,如今这位书生哪一点都不如他们,却让自己好生想要结识倾偈,仿佛不认识他便是人生一大憾事一般。世上巧事就在于,自己刚刚能发觉这位书生不为人知的美。
这么想着走回厢房,床上的伤者仍皱着眉头陷入昏睡和迷梦之间,赵玄肆搬来绣花缎凳坐在床边,书生右手腕上一个银色的镯子在月光下亮得晃眼,赵玄肆抬起那手来仔细看了,镯子内侧刻着一行字却看不清楚,而且那个镯子想必戴上有些年代了,已经再也捋不下来了。
正思量间,有丫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装着从清洗干净的衣服上取下来的佩饰的盘子,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翠绿圆玉而已。赵玄肆一招手,丫鬟走到近前,将玉佩递到他手里,那玉上刻着一个“柳”字,想必是那书生的姓了。想到自己还不知晓对方名姓,赵玄肆没来由地不爽,干脆将玉藏在自己身上。大夫开了药方,要书生卧床三日,静养七天,总算歪打正着有点相交的时间,可是伤一好人家还是要走的,不如留下点他的东西自己以后上门找也好有个借口。
那书生又说梦话了,这次好像含糊不清地叫着什么人的名字,被子也被蹬掉大半。赵玄肆也不叫下人进来,好心地亲手替他将被子重新掖好,谁料手臂却被死命抓住……那书生也有趣,抓到手臂后好似握到救命稻草一般,也不说梦话了,继续安心地沉沉睡去。好吧,你爱抓就抓吧……赵玄肆换了个舒适点的姿势,一头趴倒在被子上。
灯盏过半的时候,玲珑从外面进来,悄悄地拿了件披风给睡得死死的赵玄肆盖上,叹了口气,挑灭了灯芯草掩门出去。没走了几步,却看见一个人影跪在月下的院子里,却原来是自作主张将小书生扔进柴房的侍卫。
“你也回去睡吧,晚上有露水,跪在外面要着凉的。”玲珑轻声说。
那人只低了头说:“王爷命令在下跪的,王爷没有撤消命令在下不敢起来。”
“王爷就是这个急脾气,改明我先帮你说几句好话,等那位公子醒来,你去向他道个歉,让他跟王爷求个情,就什么事情也没了。”
如此劝了几句,那人才壮起胆子回房睡了。玲珑提着纱笼宫灯拾级向自己楼上的房间走去,正是月满西楼,奈何却独上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