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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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眠又做噩梦了。
和以往困扰她的都是同一个梦境，无尽的楼梯，弥散的雾气，窃窃的私语，还有那个始终看不清脸的，站在台阶上的人。
无论小眠怎么拼命地想追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是恒定的。
一道闪电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划过夜空。
小眠猛地惊醒。
急促的雨声噼里啪啦的打在占据了卧室一整面墙的玻璃上留下长长的水痕。
窗外是摇曳的树影，整座城市在雷雨之下黑的可怕。
小眠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荧光的屏幕上显示着：2:00。
她赤着脚下床，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好窗帘。
这个时间的东京都并不是只有小眠一个醒着的人。
橘桔平也在辗转反侧。
雨下得可真大啊。
他说的不是天气。
直到早晨再次来临，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还在继续。
她今天醒得早，吃过饭后才七点过五分。
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小眠索性就在餐桌上单手支着下巴发起了呆。
真是个难得的周日。
阿姨收拾起小眠面前的盘碟，倒了一杯牛奶推到小眠面前：“昨晚上又没睡好吗？”
小眠回过神来：“没有，睡得很好。”
阿姨叹了口气，坐到小眠对面的座位。
她知道每到下雨的日子，这孩子就心神不宁的。
可是小眠不肯说为什么，阿姨也不想逼问。
哪有没秘密的孩子呢。
小眠小口小口的啜饮着杯子里的牛乳，她问：“阿姨，我不在家的时候您都做些什么呢。”
阿姨回忆道：“把费功夫的菜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联系家政公司来打扫，检查家里需要补全的日用品，剩下的时间，就是等你回来。”
“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小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后院看看。我有段日子没管‘它们’，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我知道了，阿姨，我现在就去。”
小眠没问‘它们’是什么。
“麻烦你了小眠。”
小眠双手捧起玻璃杯，将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
她撕了张纸抽抿一抿，起身回了房间。
再下楼的小眠已经换上了雨鞋和雨衣，雨衣深深的外侧口袋里装了几张卷成筒状的旧报纸。 她长及腰际的头发被高高盘起，一只手拿了把巨大的修枝剪：“阿姨，我去后院了哦。”
“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了~”
听到熟悉的略带上扬的少女语调，阿姨总算是放心了。
果然，让她去后院是个好主意。
小眠出了后门顺着木质长廊一路前行，地板下是一条有活水的小溪流，承重柱经过水面深深的打入地底。
流水两边种了不容易招蚊虫的低矮灌木。溪流里间或有几只鱼儿经过，可能是雨丝不断的缘故，它们并没停留，倏地游走了。
小眠无心欣赏这副景色，她脚步匆匆的到达了目的地。
阿姨口中的‘它们’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后院围墙的一角。
原本应该是被清扫干净的空旷地带。
现如今却摆放了一大片被各种大小型号不一的容器承载的，目测超过一百种的植物，是搬家的时候匆匆从旧的住处一同被运到这里的行李之一。由于缺少打理，它们长得都有点无法无天的意思。
这些花儿并不因为没人关心就失去了绽放的心思。
四月的花期一到，高高矮矮的都赶上了，缠绵的雨丝给花瓣上添了点泪水。
紫的蝴蝶兰，淡粉的芍药，白的雏菊，红的仙女蒿，这些开得最热烈的都是小眠以前最喜爱的，它们在寂寞的角落报答着主人曾经的厚待。
小眠拿着修枝剪把花们一一理好了杂乱的枝杈。
她对这些一向是很擅长的，经过小眠之手的植株愈发亭亭玉立，各自都有各自的美。
阿姨抱着手臂在二楼看着小眠忙碌的身影，轻轻的摇头。
那双永远沉静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爱怜。
“诶，这是。”
小眠眼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她从底下钻进去，在一株长得颇为茂盛的高叶掩映下把一个花盆挑了出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你。”
她端详着这颗条干细瘦，花枝挺直的‘故人’。
之前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怎么也不肯开的这株黄玫瑰，到了新家被安置在墙角，且遭受冷遇之后，倒是肯开了。一簇簇的花瓣紧凑在一起，花呈黄色有红晕，整体雍容华贵。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开了九朵。九这个数字，真的是………
除了这些没有新的花苞了。
小眠心里觉得奇怪，她掀开叶子一看，顿时明了。
玫瑰花表面还在娇艳的绽放，实则内里的主干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红蜘蛛与夜蛾的幼虫，
连根部都没能逃过。
这株黄玫瑰的品种叫做‘Golden Time’（黄金时代），来自她一位已经去世的朋友。
“这花很衬你。”
那个男孩这么说。
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他一路抱着这个花盆直到亲手送到小眠的手上，在汽车上都没放开，最心爱的衬衣被泥土弄脏了都没在意，送的时候，男孩告诉小眠：“这花很衬你。”
那时的小眠估计是开心的。
可现在的小眠只觉得讽刺，这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Golden Time’，简直就是对她这失败人生的最好注解。
小眠不禁冷笑。
她倒是没有去怪一个死人的意思。
只是觉得被人刺痛灵魂的感觉真的不舒服。
她把这盆花扔进垃圾桶，重新开始她的修枝工作。
小眠并没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情绪中，她也没资格这样做。
她选择性的把一些开得很美又对整体协调性无益的花连枝叶一同剪下，用报纸卷起来，为了避免打湿，小眠把它们一同放在长廊的木地板上。
等待完成这项工作后，这漫长的一天已经被消磨掉了一大半时间。
她连中饭都没想起来吃。
尽管被连绵不停的雨和阴云遮掩的夜色来的不明显，可它实实在在的降临了这处后院。
小眠若有所感，她把花盆挨个摆放整齐，在小溪流里面洗了洗手，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那些成束的报纸里的花儿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返回前院。
长久在雨里待着，就算穿着雨衣，小眠的头发也难免浸染了水汽。
阿姨静静的后门前等着，她注视着小眠。
小眠抱着被报纸包掩根茎的各色鲜花在阴暗的室外独行，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沉静从容，嘴角微微的抿着。忽略她身边的环境，小眠不像是急着赶回室内的花匠，更像是去朝圣的路上。那艳丽至极的五官丝毫无损于她的优雅。
清纯与妩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能在一个少女身上和谐地并存。
小眠把报纸放在餐桌上，她寻了个座位坐下。
阿姨见她进来，将早已找出的玻璃瓶，湿纸巾，装在静止的雕花盒中的湿花泥，绿色胶带，打刺钳，包括坂源剪在内的各式小剪刀等等一大篮子插花用的工具放到小眠的身边。
见此场景，小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前还在旧宅时候，受妈妈影响，她很喜欢插花，可是搬家之后却很少再在家里摆弄那些花了。
今天的后院之行是阿姨见她神思不属，特意安排的。
小眠对阿姨轻声说：“谢谢您。”
“你这孩子，有什么好谢的。”
小眠抽出一支铃兰。
她刚开始学插花的时候，直接拜入了对日本当代插花界影响最大的三元进先生门下，三元进先生是一个十分严格的真正的大师。他从不让弟子们看插花入门，也不允许弟子们模仿他的风格。先生说：技法可以随便学会，而对植物的了解，对美学的参悟，则需要长时间的学习与实践。
真正热爱插花的人会在自己的身边寻找适合使用的植物，，经过自己主观审美的感觉，去修建和搭配，最后呈现出自己认为美的形态。
这是一个自我寻找和自我认同的过程。
可惜，被三元进先生寄予厚望的羽村眠，只能搭配出如同教科书一样的，很科学，很严谨，很无趣。先生多次教诲没有结果后只能放任自流。
小眠一度因为达不成三元次先生的要求而深感痛苦。
阿姨却告诉小眠，不管是什么样的作品，都是有存在的价值的。
没必要因为缺失所谓的感觉，就一味否认自己。
正是因为阿姨的坚持，小眠才继续坚持这个爱好。
完成的瓶中花被阿姨及时端走摆放在家里各个角落。
“今天就先到这吧，阿姨给你做晚饭。”
“好~”
小眠决定上楼洗澡换衣服。
她刚把头发洗完就听到手机响了。
一般这个时间肯定不是妈妈打来的，既然不是妈妈，那就可以等会再接。
于是等小眠不慌不忙的洗完了才打开手机看是谁打来的。
屏幕上显示了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倚在床头回拨。
很快就被接通了。
那边是一个爽朗的男声：“摩西摩西，小眠酱。”
“你是。”
“我是千石清纯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好像不久前才见过面吧。”
千石的语气很是幽怨，他正站在自动贩售机前买咖啡。
“啊，”听到他的名字小眠很快有了印象，“绝世好男人。”
“………你刚刚怎么没有接我的电话，我还以为打错了。”
“刚才在洗澡，没听见。”
她说的很坦荡。
虽然看起来没接电话似乎是小眠的错，但是小眠怎么可能会认错。
千石果然会意：“我不该在你洗澡的时候打电话的，不好意思哦小眠酱。”
“没关系，这次就原谅你了。”
小眠下床把手机放到电脑桌上开了免提，她开始在电脑上编辑本周要发给竹马的E-mail。
“小眠酱果然是善解人意类型的，我有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你是在忙什么吗？”
千石清纯把伞扔到一边，单手打开易拉罐的铁环，仰头喝了一口。
“在写一封邮件，你说你的，我有在听。”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给你打电话？”
“不知道。”
小眠回答的很干脆。
千石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因为我今天回家时看到了一朵很好看的樱花。”
小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她当然知道千石清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正巧，我今天摘了很多花，它们也很好看。”
千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喜欢花吗？”
“我是插花社的，你觉得呢？”
“那我以后能有机会观摩你的社团活动吗小眠酱？求你了。”
小眠无所谓：“想来看就来，但是插花社部活很无聊的。”
“我不怕，你知道我现在干嘛吗？”
“在干嘛？”
“我在大街上喝罐装咖啡呢，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坐在咖啡馆里。”
千石清纯不仅仅想和羽村眠喝咖啡，他更想和羽村眠喝同一杯咖啡。
“有吧，我阿姨喊我吃饭了，下回聊啊清秀。”
“不是清秀是清纯！”
“好好，再见哦清秀。”
“都说了——”
‘嘟’一声忙音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千石无奈的熄灭手机屏幕，随手一扔手里的空罐，正中五米外的垃圾桶。
他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羽村眠这女生，不是一般的难泡啊。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