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三、许情丝、轻言永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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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她却忽然记起那一年，她身着火红的嫁衣走过千里云海。云海对岸是他脉脉温柔的守候。
——湛。
她语带娇羞地轻唤。他牵过她的手，并肩飞上首阳山之巅。那一天流云四散，天地间所有的花都刹那盛开。
记忆定格。白落霜在阴冷的黑烟中微微笑开，淡雅轻灵一如往昔。修长的指节已经一段段脱落，腰间佩剑“寒霜”的表面也慢慢被腐蚀成了废铜烂铁的样子。她继续从从容容地将自己燃烧后的本命血抽离自己的身体，直到所有的本命血涓滴不剩。
黑烟消散，大成修罗被困在一个赤金色的囚笼里，神情惊恐而痛苦。
白落霜慢慢垂下手臂，几乎站立不稳。她知道自己的元神已经千疮百孔了。可是，她的心却是轻松而欢愉的。因为她到底成功做到了让这个罪恶的源头永远失去作恶的能力一事，纵然是以她自己为那块堵源之石，也是值得的。
她站在自八荒六合席卷而来的天风里，傲世独立。
……………………
皇甫湛总觉得心神不宁，在他将殇雅护送到血魔族人手中之后，也不管注意一下姨父、姨母是否跟上，他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大成修罗所在处。
风平浪静，似乎已经全部结束了，皇甫湛的心却不断地往下沉。阿落，阿落……他默默地呼唤着这个昵称，可心底的空洞依然在扩大、扩大。忽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远处有雪衣女子独立云端，而她身前则有一团赤金色的火焰。
“阿落——”皇甫湛大喊，飞速向她赶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她，却骤生她遥不可及的感觉。
因为黑烟的侵蚀，白落霜其实已经听不到了。可她到底是一条龙，所以她凭借自己对皇甫湛气息的熟悉，几乎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他的到来。她微微偏过头去面向皇甫湛。
“阿落……”皇甫湛已经看清了她此时此刻的形貌，几乎用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从喉头硬生生地挤出这哆哆嗦嗦的两个字。因为，眼前的白落霜身上全是浓绿的水泡，一个一个接二连三地爆开来，黏腻的、令人恶心的脓液汩汩流下，沾湿了前半边身体的衣衫。腐皮脱落，早已经看不清她如花似玉的本来面目。
——他没有靠近自己。
白落霜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尊容，慢慢地转了回去，仅拿自己的背影对着自己的心上人。
其实，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哪怕他现在是在乎的，也终有放下的一天吧？这样也好。她是真的哭不出来了，因为泪腺里没有泪水只余脓液。
“湛，我侥幸等到你回来……总算不辱使命……我、纵、死、无、憾……”沙哑宛如夜枭的悲啼，她的嗓音更是不复曾经的清脆。她又叫唤他“湛”了，皇甫湛回过神来却殊无喜悦之情。他忽然上前不顾女子满身的污秽，想一把将她抱住，白落霜却似乎早料到了一般，向旁边退开几步：“不要碰我，我全身上下都是毒。”
皇甫湛颤抖的手臂僵在半空：“……阿落，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
女子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听不见。皇甫湛没有等到她开口，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
没等他走近，白落霜突然指着面前正在变得黯淡的赤金色火球欣慰道：“湛……这只修罗被我用本命血炼化了……你可以转告你的姨父、姨母……血魔族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皇甫湛浑身一震，只来得及茫茫然地重复了一句：“……本命血……炼化了……”然后，就见白落霜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
“阿落！”皇甫湛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此时此刻充斥着他心房的、凌迟般的痛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他忽然明白，如果他再不抓住眼前的倩影，她就可能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再不回来。若他回头的时候，身后再也没有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不！不不！他无法想象！
他的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只抓到了一片虚无。天地间幽幽响起的叹息是她留给他最后的嘱咐及祝福：“湛，我自毁肉身了，因为我不能让自己的肉身遗毒天地。元神支撑不住我的魂魄……永别了。我把自己的情丝抽出来给你，可好？如果你始终找不到那个能够让你生出另外半根情丝的人……就拿我的情丝去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吧……不要再继续流浪了。可惜陪你到地老天荒的那个人，毕竟不是我。我……爱你……珍重。”她似乎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毕竟不想让他死，这也是她的私心，将来哪怕他找到那个能给予他另外半根情丝的女子，她应该还是能在他心里留下些许痕迹的吧？她本来就要离开，不过若是生离，她注定是心若死灰的，也必会将皇甫湛这个人彻底忘记。
但死别就不一样了，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不过如是，她本来就是勇敢的，所以，她能无畏地去面对自己最后的想念……那就是，她大概永远也无法对这个名叫皇甫湛的男人狠心，纵然心若死灰，她依然无法狠心眼睁睁看着他死！
出手，救人，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之后便是真正的结束了！
……皇甫湛，我的记忆将永远停留在你还爱着我的岁月，就像我的生命会永远停留在我最美的流年。真好，不是吗？
皇甫湛的世界却于那一个瞬间荒芜，再也不见光亮。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自己眼前化为薄暮、烟消云散……却无法挽回！
摊开的手掌不住地轻颤，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红艳艳的亮芒，在他的眼前闪耀出抚慰心灵的绯色。他的眼眸凝注在这丝亮芒上，瞳仁呆滞。除了回忆，她留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个了。悔意如风暴一样席卷了他的整个胸腔，如果……如果我没有留她一个人，我是不是……至少可以和她死在一起？！
“阿落……阿落……阿落——”他一声声由轻及响地叫喊着这个名字，可是，即使三界皆闻，即使漫天仙魔都同悲饮泣，再没有那个脆生生的应答：“哎，我在。”她是真的，不在了。
飞速旋转的赤金色火球如有知觉，悲鸣着轰然爆开。于是，漫天下起了星星点点的红雨。雨落在云层，染红了成片的云海。皇甫湛怔怔地看着红霞遍野，忽然回忆起那一年，她一身如火的嫁衣盈盈向他行来，冰雪般的容颜上，浅浅的羞涩如世间最美的雪莲珊珊绽放。
皇甫湛痛不欲生地使出全部的法力去压缩这一片天地，妄图将女子消散的魂魄聚集回来。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那根情丝突兀地开始伸展，然后从中断开。其中一半径自飞进皇甫湛的身躯，没有丝毫间隙地嵌进他灵魂中那缺了一半情丝的地方，罅隙接合天衣无缝，宛如原生。
皇甫湛崩溃地趺坐到云上。是她……是她！枉他寻寻觅觅五百年，却原来她早已经陪在他的身边，早已经成了他的妻……
整整五百年！是他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去询问过己心的感受才生生错过了她！这才是最重、最惨痛的惩罚！这才是他一次次不珍惜她的惩罚！
“不——阿落——阿落——”皇甫湛疯了一样仰头大嚎起来，他的身侧突兀地出现了法力凝成的漩涡，漩涡如凄厉的刀锋，所过之处，连时间和空间都被研磨成烟尘！
于是，半空中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从那里望去，当真是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可是，纵使倾尽所有的朗朗清明，谁来还他一个完整的挚爱？！
“啊——”皇甫湛伸出手朝着自己的左胸口抓落，血光迸溅间，他竟然生生地撕开了自己的胸腔，折断几根肋骨后，将自己还在跳动着的心脏给掏了出来！“既然她死了……你也不会再有主人了……不如就陪着她，一起毁灭吧！”皇甫湛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疯狂到了极点。
冠绝天地的容色变得狰狞蛮野，偏偏又无比沉静，好像他现在做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冷静的疯子。他手上发狠似的用力，心脏便在他宁静的神色中化作漫天血雨，和白落霜的血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十三、许情丝、轻言永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