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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卫慕提德作为一国之君,胸怀天下,指点江山,惯常着眼高处,对于细枝末节,偶或有所疏忽,但像王禹元这般委身为奴才之人,时刻提心吊胆着该如何侍候好天子和后宫妃嫔,最擅长莫过于细微处见真章,与此相对,别人于细微处所做的工夫,自也逃不过他双眼。

      考试时二皇子玄成坐在次案,他每写完一纸,必拿纸镇压在案头,偶然不小心,便把其中一页纸头压出了褶痕,即使掺杂在其余人的答卷当中,仍是份外惹眼。

      这二皇子除了是炙手可热的帝位人选,还是左相梁丘的女婿,梁丘此刻遣人前来探听消息,到底是他本人自作主张,还是暗地里承了二皇子的意思,王禹元不得而知,但为长远计,卖这两人一份顺水人情,略表示好,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话说回来,炙手可热的地位,同时也意味着或明或暗的对手最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最后玄成登基不成,换了别个皇子坐上龙椅,古语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倘被新帝知道王禹元今日曾收授梁丘重礼,为这翁婿俩通风报信,到时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故,消息可薄为透露,厚礼断不能收。

      便这消息,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也需格外斟酌。

      除了二皇子玄成的卷子,卫慕提德更对着右手那份相看良久,而那卷子的末端隐约抹着几笔浓墨,像极了皇后生前爱画的兰花,这些话若从他的嘴里传给了玄成,引起玄成与那位皇子的谋位之争,又或最终是那位皇子继承大统,他王禹元便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如今他既未收礼,所言亦极有限,便是给自己留了退路,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日后被皇帝或另一位皇子知晓,他曾给梁丘和玄成传递消息,也不至于太过怪责他。

      王禹元一边寻思,一边往庆宁殿回去。

      临要踏上石阶,忽闻背后传来叫唤。

      “公公请留步。”

      他闻声回首,看见廊下站着翠安宫郑德妃的贴身宫婢彩琼。

      王禹元一下子想起面容平静地躺在龙床上的卫慕提德。

      当年家世出众的郑德妃为四妃之首,所生的皇长子玄良九岁,而与太后外家是姻亲、同时也最受太后宠信的林贵妃,所生的二皇子玄成八岁,淑妃郭氏的大儿玄隽只得七岁,小儿玄阑不过五岁,皇帝却舍德妃和贵妃不立,坚持立了玄隽和玄阑的生母郭氏为皇后。

      只不曾想,几年后玄隽意外身亡,郭后为此病卧,没过半年也跟着薨了。

      尚且年幼的玄阑在皇帝吩咐下,被交由玄明的生母端妃抚养长大。

      自郭后亡故,朝臣曾多番上书,劝谏皇帝再行立后,然而卫慕提德始终拒不采纳,后位虚悬至今,长达十多年,期间林贵妃也因病亡逝,太后上了年纪,一心向佛,无问世事,不知不觉间,精明能干的郑德妃慢慢揽了后宫大权,便如今离后位仅一步之遥。

      这大宫女彩琼便是郑德妃的心腹,平日与王禹元时有往来。

      他转身行近,躬腰笑道:

      “姑姑找咱家有事么?”

      彩琼四下看看,见着无人,飞快把手里的几件金饰递给他。

      这一回王禹元没有推辞,神色自若地把贿礼收了,快手藏入袖底。

      “皇上可有细看大皇子的卷子?”彩琼低声道,直接开门见山。

      “确有两份卷子备受皇上注目,可惜咱家当时站得远,没看清是哪两位皇子的。”王禹元嘻嘻笑应,把先前对周宣说过的话照搬一遍。

      然而这彩琼与他原是同一路人,都自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历练出来,不似相府的厮儿那般好打发,听他这么说,彩琼笑面如花。

      “哎哟,公公这是搪塞奴婢呢,以公公的能耐,即便看不出皇上喜爱的那两份卷子是谁个的,难道就没察觉一些别的东西么?德妃娘娘的意思,让奴婢也不必多问,免得公公为难,仅只想了解少许,皇上如何看待大皇子罢了。”

      王禹元心里暗暗叫苦,明知德妃这礼不好收,他却不得不收。

      左相和二皇子的府邸在外,纵使对他的未能尽言有所不满,目前也还找不上他的麻烦,郑德妃却是长居宫中,往年间与他的打点亦不曾少,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他这个做奴才的,尽管已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若想在皇宫里讨些安稳日子继续过下去,最好还是不要开罪她。

      他堆起笑脸,牵动两道细眉又轻耸了下,压低声音道:

      “这话只能私底下和姑姑说,咱家收卷子时,特地把大皇子的放在了最上头。”

      “那真得多谢公公了。”彩琼忙不迭道谢。

      其实两人心照不宣,除非王禹元收受了哪位皇子的贿赂,在卷子的排序上动了手脚,否则单论排行,大皇子玄良的卷子便应该是排在第一顺位。

      他现在特地这么说,除了表明自身清白,没有为其他皇子做过手脚,还有存心讨好德妃的意思,彩琼自不会戳穿,即便心里骂一声老奸巨猾,面上也得承他这份子虚乌有的情。

      “咱家当时便注意到了,大皇子写字不喜把页面占满,而是习惯上下多有留白,所用纸张多出不少,与另外几位皇子相比,大皇子的卷子是厚厚一叠。”

      彩琼一听,不由得笑逐颜开。

      “娘娘常在奴婢跟前称赞公公,说公公心细如发,果不其然。”

      “奴才谢德妃娘娘夸奖。”王禹元向半空虚行了个揖手礼。

      “依公公慧眼,皇上对大皇子的卷子观感如何?”

      王禹元沉吟了下,这问话实在不好回答,既要据实以对,还得小心措辞。

      “皇上放下最先看的那两份卷子后,也曾拿起大皇子的瞧了片刻。”

      他陪起笑脸,点到即止。

      彩琼的脸上登时露出失望之色,王禹元这话明显藏有两层意思,一是卫慕提德倍感兴趣的两人里没有玄良,二是卫慕提德对玄良的兴趣不是一点儿没有,可也不见得有多大,这自然不是好消息,对她背后那位翠安宫的主子而言,甚或可说是一种打击。

      这也是为何王禹元先前不愿与彩琼实话实说,俗话说报喜不报忧,对二皇子而言是则喜讯,他报之无妨,但对大皇子来说,境况甚为不妙,他自是想置身事外。

      彩琼犹不死心,变着法子旁敲侧击,无奈王禹元除了笑嘻嘻地插科打诨,以及装聋作哑,对玄良之外其余几位皇子的情况守口如瓶,彩琼见他两张嘴皮滴水不漏,再套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作罢,适时把话风转了,嘴上涂了蜜似的又将他大大奉承一番,最后才扭着细腰丰臀匆匆离去。

      王禹元堆笑的眉眼再度如释重负,慢慢又耷拉回原处,他举目看了看日头斜影,离叫起皇帝的时辰已近,也赶紧回了庆宁殿。

      在他离开后,一道暗影从五丈外的墙角后无声无息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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