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廿五章 ...


  •   出了年之后,日子渐归清宁,一切又按部就班运转起来。

      繁华的盛京城内,九街六市,万户千家,个个门前国泰民安,屋后四海升平,朝堂上新年伊始,初春气象,也是朝夕无大事,除了百官之间渐渐传出一些关于玄阑的微词,尽管如此,并不影响当他踏入明政殿上早朝时,大臣们对他的笑脸相迎。

      在各方有心人的暗地授意及安排下,攸关玄阑的私议,在适当时机上达天听,然而皇帝听闻后只是付之一笑,依旧在下朝后勤于政事,对流言似乎充耳不闻。

      勤政殿内,卫慕提德一边批着奏折,一边询问侍立在下方的邢子越。

      “你说五郎与阮昭纯又在净舍里独处了大半个时辰?”

      “是。”邢子越躬身恭应,“净舍乃皇后故居,宿卫恐有不敬,未敢私入,加上从前为了皇后安全之故,舍外不石不木,无处藏身,五皇子是次又带了武功高强的神武卫,宿卫担心会暴露身份,只远远盯着,不敢靠得太近,故而不清楚他二人在禅室里的谈话内容。”

      皇帝听完没说什么,过了会儿,将批好的奏折合上搁到案头,才道:

      “将阮昭纯的画像呈上来。”

      邢子越从袖中抽出一幅叠着的绢画,展开摆到皇帝面前。

      画中人倩影轻盈,天姿兰若,清绝的面容上,一双美眸净不染尘,云鬟松松绾着欲坠未坠,鬟上闲挑一枚素雅珠钗,犹如出水芙蓉,胜过雨后春花,又似瑶池仙子临风顾盼。

      皇帝的神色微见讶异,这等容颜气度,不但远胜其姐阮明珰,更似曾相识。

      他略为思索,面上诧色渐转明悟,抬首问邢子越。

      “这阮昭纯长得可像一人?”

      邢子越仔细回想,低声附和:

      “确有五六分像。”

      “难怪阮卿会不欲人知,将这小女儿藏养在外苑。”皇帝感悟地轻语,伴随着指尖轻叩案面的动作,他的心思在其间转了百转,不无深意地笑笑,“阮卿这点竟不逊于五郎,果然深明朕意,清楚朕担心何事……如此一来,朕之皇儿更不能娶这阮昭纯为妃了。”

      皇帝说完,见邢子越神色似明非明,又忌讳着不敢开口,便略略解释:

      “对于有远见卓识的臣子,朕会予其高位隆恩,换其一身才能,只是这臣子若时刻谨守本分,既不迷一时浮眼之权,也不谋短浅贻祸之利,从不行差踏错半步,如此慎思密虑,隐忍过人,其心却是难测,不易掌握,朕可不希望他伴在哪位皇儿的东床之侧。”

      以免将来为其所惑,受其所害,令卫慕一族分崩离析。

      邢子越有如醍醐灌顶,钦佩不已道:

      “皇上所言极是。”

      皇帝又看了眼佳人画像,摺起放到一旁,稍微思忖之后。

      “你下去罢,让王禹元宣诏制院承旨入宫见朕。”

      邢子越行了礼退下,出到殿外,转嘱王禹元。

      “皇上要见诏制院承旨。”

      王禹元冷淡应声,转身便走。

      邢子越被晾在原地,脸上满是尴尬,两人一明一暗,在皇帝身边共事廿年有余,王禹元鲜少像这般对他摆臭脸,他想了想,这嫌隙一深,日后可不好办。

      待见王禹元交代了宦人出宫,邢子越便趋前几步,求饶道:

      “王总管,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也是身不由己。”

      “哟,邢统领这是什么话,咱家怎么敢跟统领大人计较?万一您哪天再次身不由己,又派宿卫尾随盯梢,监视咱家的一举一动,没准什么时候就藏身在咱的床板底下,让咱一夜横尸,到那会儿,咱家可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呢。”

      王禹元阴声怪气,冷笑连连。

      邢子越听了只能苦笑,大掌用力抹了把脸,尽量和气道:

      “在殿试的前一晚,皇上吩咐我说,‘你留意一下,接下来几日,禹元都与什么人接触’,我除了听令行事还能怎么办?私下知会你么?可是我怎知皇上没有另外派人留意我本人?万一被皇上知晓我与你私通消息,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后果,况且你也扪心想想,你我相识多年,我做事的分寸你是心中有数的,这事由我负责已是最好不过,摊上别个,为了邀功,背后还不定跟皇上如何编排你,到那会儿,你才真的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皇帝要找个切口,让朝臣宫妃领会他在立储之事上所持的态度,以从一开始就杜绝朝廷后宫愈演愈烈的可能和后患,而最能达到目的又不伤和气的法子,非旁敲侧击莫属。

      而在外人眼中,最了解皇帝的自然是长年贴身服侍他的人,反过来皇帝利用这一点,通过豢养在身边的宦人,向外传递某些只可意会而不可言明的旨意,也就习以为常。

      王禹元身为帝侍,坐到总管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说是掌握着宫中许多人的生杀大权也不为过,然而权势与险恶一向相附相生,他被皇帝当成棋子刀刃,是怎也避免不了。

      这不是第一次,而除非他死,否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况且邢子越也确实点到了他的软肋,后宫是世间至为险恶地,暗算防不胜防,为了保存自己,个个拼命往上爬,这中间不可能只靠八面逢迎的能力,有时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是为必须,宫中那些龌龊的阴鸷事,皇帝表面不提,但当真什么都不知么?只怕未必。

      像王禹元这样坐到总管之位,哪有干手净脚的?

      只不过是追不追究,除了看事情的大小及恶劣程度,还要看皇帝对人对事的观感,天子金口不开,谁会去管?而皇帝对底下人的观感,又多半是建立在身边亲近的人的转述上。

      譬如邢子越,向皇帝汇报宫内外的消息时,只要他想,就可以不着痕迹地在皇帝面前把小事化大,或是把大事化小,虽然皇帝心中自有主张,然而长此以往,皇帝对相关人事的看法,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亲信近臣的影响,之所以对王禹元来说,密查他的人是知根知底、共事多年的邢子越,已是最好结果,至少邢子越不会存心陷害他。

      想他最后只是挨一顿排头,吓出一身冷汗罢了,皇帝直接面斥,表示对他的作为其实并不在意,若邢子越曾在措辞中令皇帝上了心,那可不是被损几句就能轻易揭过的。

      心中盘算过后,王禹元渐渐收起冷脸,皆因邢子越说的都是实情。

      “咱家原本是觉得,凭咱俩的交情,你应该私下知会咱一声,如今想仔细了,确实是怪不得你。”真让他事先知晓了,到时皇帝的目的没达成,说不定结果更糟。

      “你我同是皇上当年亲手挑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合作无间,不说别的,便是私心,我也不想见你从总管的位置下去,万一换个好大喜功的人上来,还不头疼死我?”

      邢子越语气极诚恳,任谁都能听出是真心说话。

      王禹元心里琢磨,想想换了他自己,也是万万不愿邢子越从宿卫统领一职上卸任,由毫无交情、需时刻防范的别人来担任,明白过来,他心中芥蒂全然去掉,面色更宽。

      “等这段日子忙过之后,寻个时候,我找你喝一杯去。”

      “好咧。”

      邢子越笑应,知道他心结已除,总算松了口气,又闲话几句后离去。

      没过多久,职掌起草诏文制词的诏制院学士承旨急急赶到宫中,王禹元领了人进殿,卫慕提德放下朱笔奏折,屏退左右,斟酌再三,终是命学士承旨拟了一道圣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