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鱼一碗

23、《香》番外 秦比梅·六

　　西域的黄沙漫天，即便是再好的绿洲，也比不得江南。江南有青砖白瓦、小桥流水，有淫词艳语、无边风情。秦比梅一路从最东来到最西，怎么也安生不下来，堪堪就要断了气息送了命。
　　凌霄宫主却也不急，金贵草药吊着，死不了，但总是不好受。这少年的身子太弱，教他邪功也是不肯的，以至人虽到了西域，竟没怎么上过宫主的塌。
　　凌霄宫虽处西域，但那些放荡玩闹的东西，丝毫不比帝都或是江南少，宫主既练的是邪功，那么陪练的少年男女也是少不了的，纤细的，美艳的，轻灵的，妩媚的……各色各样，没有教人想不到的。秦比梅这种性子的，宫主费了大劲儿搜罗来，自然是因为之前后宫中没有这色人物，现今也有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国家间气势恢宏的厮杀，是男人们为着权势利益而拼尽全力；后宫内明里暗里的使诈，是男宠们为锦衣玉食而用尽心机。这种斗争早在妓院里就有，之前虽有姐姐护着，但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不过知道终归知道，应付又是另外一回事。秦比梅没太多活下去的心思，姐姐给了他一条命，他也还了姐姐一条命，那么现在，能活就活，不能活，也只要别死得太凄惨。但有人要害你，怎么会让你死得舒坦。他被下过极厉害的毒，宫主救了回来；被利剑狠狠地从肩头贯穿，宫主也救了他回来；被困在熊熊烈火之中，宫主依然救他回来。他简直不明白，那个龌龊恶心的男人，花这么大的心思是为了什么，对了，那男人早早就在他身上花了心思，到底为了什么。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蜷在躺椅上，纵使起风了或是日头晒得狠了，也难得动一下。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即便身上痛得厉害，面庞上也是那般空洞洞的，他的魂儿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地淡了。凌霄宫主每日都来看他，极其仔细地端详他的那张脸，更多的时候身边会带着几个少年，然后数个人一起，诡异地盯着他，还有画师，会画下他的每个神态。他先前也在想这是为什么，后来连想都觉得很累。
　　他低垂着眼睑，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斜斜的影子。偶尔那个影子跳动几下，好似燕子飞过。他便是病了也还是美，如若晕开的水墨，浅得叫人看不清，但骨子里的风情依旧在。
　　日升了，日落了，月上树梢了，月也淡了。他又得了几天安生日子，然后如痴找上了门。那个妓院里的少年，先是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看到秦比梅，就扑上来在他脸上狠狠地抓了几下，血珠很快就渗出来。
　　这么长的指甲，怎么能留这么长的指甲呢，秦比梅心里想。他想完之后，又摸摸自己的，发觉也好长了，便放在嘴里仔细地咬。他一直没看闯进来的少年，没呼声痛，连眉都没皱一下。他专心地咬着指甲，心想着，这么长的指甲，要是被姐姐看到，肯定会被责备。
　　如痴在一旁气喘吁吁，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如今越发的能了，面目表情、举手投足都堪比戏子，演得极好，说得也极好。他开始说了：“比梅，好比梅，我们一同出来的，感情自是与他人不一样。我笑你打你，全都是为了你好。这个后宫里佳丽说不上三千，上百是有的，要想活得舒坦，就得有本事、同条心。”他说着说着，挤到秦比梅的躺椅上。
　　他掏出绢帕，轻轻拭着比梅脸上的血痕。一边俯身挨近，续道：“比梅，比梅，只要我俩同条心，这凌霄后宫，保准是我俩的。快告诉我，宫主为何天天都来你房里？你对他使了什么？为何不同他欢爱，他也宠着你？他带我们来看你什么？你可有什么好的呀！”他说着说着，有些恼了，手上一重，血又冒了出来。他干脆将帕子往旁一丢，又问：“你同宫主说了什么？你同他做了什么？你倒是回答呀，你说话呀，你哑巴了吗？你……”他喋喋不休，使劲地摇着秦比梅的肩头。
　　秦比梅将咬下来的指甲轻轻一吐，不偏不倚进了如痴正不断开合的嘴里。这聒噪的少年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穴，随后缓过神来，用力在秦比梅的脸上盖了个巴掌，他想想不解恨，左右开弓，连打了数十下。
　　秦比梅脑中嗡嗡直响，眼前像有漫天晨星在闪耀。居然是被打脸打死的吗？他自嘲地在心里嘟囔了下。
　　但不是，如痴拖起他，狠狠地将他丢进了院子里的荷塘中。水没过头顶的时候，他好像还听到了如痴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你睡最好的院落，沙漠里还有荷塘，我让你天天……”他在海边长大，那里的水又咸又苦，这里的水不咸也不苦，可同样是冰凉的会流淌的无处不在的……

　　秦比梅醒来的时候还在痉挛，手脚不听使唤地抖动，脑中却空白一片，仿佛被人打伤了，怎么也缓不过来。他感到空气很闷，床边围着一群人，依然是不动声色地观看着他，如痴也在，他一眼就看到了如痴那种压抑着愤恨的脸。
　　看吧，看吧。没有被毒死，没有被刺死，没有被烧死，没有被打死，甚至没有被淹死，现在，也许要被看死了。他的思绪渐渐活了过来，但心中却还是很惶恐。水是他的克星，他惧怕得要命。
　　他又听到了男人极其难听的声音：“嘿嘿嘿嘿，宝贝儿，原来这种表情，扔到水里才会有。本宫，这是第三次看到这种表情了，嘿嘿嘿嘿。第一次见到的，是个好乖巧的小娃儿，第二次是你，宝贝儿，这是第三次了，嘿嘿嘿嘿……”他突然话题一转，说：“你们都看够了吧？”
　　有些人点了点头，有些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咬了咬下唇。
　　“没看够？那再看一次。”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他再一次被狠狠地丢进了荷塘，灭顶的感觉汹涌而来，在将死未死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见过这个男人，老早老早就见过。
　　在死之前他被捞了回来，身里身外全是水，脸上也糊满了。他无法控制地颤抖，仿佛遭遇了亲见家中被灭门的惨事。
　　那些人都走了，男人说，你们学了这么久，今晚就来验验效果。
　　他想，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千万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