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黑耀石》月上轩

28、第十三章(下)

　　易淼就坐在一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表情冷峻，眼睛里面带着奇怪的光芒，静静地、若有所思地听着两个女人的争吵。
　　爱琳的心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看看尹熙，又看看易淼。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往下演？这个场面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刚想张嘴对易淼说些话，可易淼已经站了起来，慢慢地对她说：“爱琳，你醉了！夜也深了，快去睡觉吧，我们明天再谈。来人！”他对进来的奴隶吩咐道：“送主人回宫。”
　　爱琳心里一片麻木，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
　　这样的退场方式可太让人尴尬了！着不是爱琳希望的，她应该泪流满面，哭泣着，哀怨地向易淼诉说，然后被他搀扶回去才对！
　　屋子中央，易淼盯着尹熙看了好一会儿！在他犀利的眼神下，尹熙也不禁瑟缩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我并不想伤害她……。”
　　“我明白，你是好心。”易淼淡淡地说：“我全都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我也很感激。天不早了，你也去睡吧。明天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经过爱琳寝宫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里面低低的、压抑的哭声。不管尹熙的话是不是真的，凭着易淼对女人的了解，他知道，爱琳此时可以说是痛苦到了极点。
　　他想进去安慰她。然而，今天听到的话真让他心乱如麻。他该如何对爱琳说呢？还是等明天吧，明天……
　　爱琳这次是真的绝望了！随着绝望而来的是幻象的破灭！
　　人人都是依靠一个信仰而活着，一旦失去就丧失了生存的意义。同样，戏剧是演给别人看的，一旦失去了欣赏它的观众，就失去了继续上演的必要！
　　可是，爱琳真正的痛苦却不在于此。悲惨的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她是真真正正地爱上了易淼！
　　她爱他清俊忧郁的容貌，爱他活泼幽默的谈吐，也爱他时时显露的智慧。他们俩是同样种类的人：从对世界、对人生的看法，到处世的哲学，修养的程度都是大同小异。
　　爱琳对《易经》稍有研究，她偷偷占卜过：虽然她和易淼在表面上看是相互对立的，实际上，他们就是一个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易淼更适合她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她马上冲到门口。她要去找他，恳求他，让他仍然爱她！打开门，外面的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多像易淼刚才的眼神！
　　爱琳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还相信她吗？她跪在地上，向上帝求助：此时此刻，她不想要悲剧。她愿意用一切来换一个喜剧的结尾。
　　尹熙说得没错，她不懂爱。她的心之所以冷漠，就是因为没有一份真爱在她心里占有分量。她没有真的爱过谁，也没有真的为谁伤过心。她冷眼看待一切，一切也就冷眼看待她。
　　离婚时，她自怨自哀过命运的坎坷，憎恨过男人的薄情。现在，她忽然理解了她的前夫。他应该跟她离婚，因为他娶的是一个影子——是一个看起来美妙无比，实际上虚无缥缈的影子！
　　她同情他，可怜他。他给过她爱情，可是却被她拿来当作了剧中的道具。该被憎恨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爱琳自己！
　　更加可恶的是：在她内心深处，自始至终都清清楚楚，却从来不肯承认。甚至于自己对自己说谎，沉浸在自己编制的谎言和幻想里！
　　没错，今天她当上了悲剧里的女主角，可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谎言被揭穿，真相被暴露，爱琳重重地跌倒在舞台上。她从未跌倒过，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站着！
　　一错再错，是人类懦弱的本能。一条现成的出路摆在眼前：逃跑。远远地逃开一切，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逃跑，逃跑！这声音越来越大，山呼海啸般地在爱琳耳边回响。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下意识地抓过床上易淼的背包，把一件又一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胡乱塞进去。然后，静悄悄地拉开通向阳台的门，从那里走进花园。花园里的一个小角门总是开着，爱琳溜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她已经置身于提尼斯狂欢的人群中。天黑人多，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爱琳毫不费力地出了西门。一小时后，她便走在通向山谷的大路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易淼就进了宫。迎接他的是一片人声慌乱，鸡飞狗跳！正在纳闷儿，就见尹熙发疯一样地跑过来：“易淼！不好了！爱琳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谁不见了？”易淼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爱琳，爱琳不见啦！” 尹熙急得大喊着：“宫里上上下下我都找遍了，连她的影子都没有！”
　　这回易淼听清楚了，这个消息不亚于晴空霹雳，险些把他击倒在地！他的脸刹时变得煞白，血液变得冰凉！他声音颤抖地叫道：“快！快派出所有的人去找！去城里找，去乡下，要问遍每一个人，查遍每一所房子！快去，一定要找到！”
　　侍从，奴仆们答应着全都飞跑出去。易淼头晕目眩，坐在台阶上，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
　　尹熙哭了起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说了那么多混账的话。我不知道会这样，会把爱琳气跑。如果知道是这样，我打死也不会说那些话！”
　　易淼摇摇头：“别埋怨自己，这不怪你。是我太笨了！我非要理清思绪，应该昨晚就进去对爱琳说清楚。”
　　尹熙叫起来：“你要对爱琳说什么？！你不能伤害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爱她！都应该对她好！”
　　易淼看尹熙急切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说：“傻丫头，你真是从来就没了解过我。我怎么会不爱她？你不会明白的，我和爱琳的感情你也许真的不懂。”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好了！别伤心，我一定会把爱琳找回来。就算走遍全埃及！”
　　不到两天时间，整个上埃及的每一个城镇，每一个乡村都接到了命令：放下一切工作，全力以赴寻找爱琳！
　　一连三个月，整整一百天，音讯全无。在易淼的神庙和尹熙的皇宫里，从国王到奴仆，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触怒了荷尔斯大人，或者伊西斯大人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下场：粉身碎骨！
　　人人都盼着能早日得到爱琳主人的消息。终于，消息从提尼斯郊外的一个小村子里传来了：一个月前，好像有人见过爱琳。又说，只是那个人看起来像爱琳主人，但是并不能确定。
　　易淼和尹熙听了，急忙带领卫队出城向西而去。离提尼斯城三十多里，有一个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爱琳的消息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易淼召集全村的人来问话，原来，一月前有人在西南的山谷里见过爱琳。大约十几天以前，又有一个放羊的孩子，也在西边看见了一个像神仙似的美丽女人。村里的书记官早就接到国王的命令，于是，就将此事上报了。
　　听完之后，尹熙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西南边？难道爱琳去矿坑了？”
　　“真有这个可能。”易淼说道：“她没地方可去，矿坑她以前常去的。我们怎么没想到？快走，去看看！“
　　黑耀石矿自从被关闭后，易淼把全部军队都撤回了提尼斯。那里如今又是一片荒芜的景象：沙岩、岩洞、低矮的草丛。
　　在山谷深处，黄褐色的被堵死的洞口旁边，易淼一眼就看到：淡蓝色的纱衣在风中飘动！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的不就是爱琳吗？！他大喊一声，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