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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决策 ...

  •   扬州城内,在小道消息传播最快的几个地方几乎是同一刻,同时传出了一个消息。天宁寺的住持惠济大师会在二月初八在扬州城内力邀四方寺院有德行的高僧举办一场规模空前为期七日的水陆法会。琼花观会在二月初五就举办为期十日的朝科超度祈福。届时,道教四大名山上的观主掌门也都会应约而来。
      茶馆里的评弹艺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李家的三少爷是如何说服年近八旬惠济大师亲自出山主持法会。
      菜市场里卖猪肉的猪肉荣剁肉的菜刀上下飞舞,嘴里还在大声地喊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们当家的说了,二月初八到二月十五法会期间不宰牲畜啦!!想吃肉的,快下手啊~~”
      花楼榭坊里的姑娘们也都缠着自己的妈妈们,有的要参加十日的朝科,有的要观看七日的水陆法会。
      ……
      ……
      ……
      总之,扬州城内因为这佛道两家的法会与朝科而沸腾了。

      外面是天寒水冷,可是溜溜地跟在初晨后边围着那口镇店之宝的楠木棺材已经足足绕了小半天了的孙德福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边走还边不停地抹着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汗珠,还得不时地回答那小道长提出来的问题。帐房,伙计几个人远远地站在内影壁根儿底下抻着脖子,垫着脚儿也足足瞅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谁也不知道这小道长究竟是卖的什么关子。
      “去后宅。”终于,初晨直起了腰板,示意孙德福带路。
      “这边请。”孙德福只稍一愣神儿,便领着初晨向内宅走去。
      这店里不干净是整个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的事实。帐房和伙计们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孙德福和妻子女儿及一个婆子一个小丫头却是日日提心吊胆地住在这里的。倒不是不想搬,只是孙德福如何也不想祖上传下来的祖宅,荒在了自己手中。最重要的这里算得上是扬州城里最最黄金的地段儿了。即使是要找条件相对差一点的,那价格也绝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也不是没许过和尙念经道士捉鬼。有的是能消停那么一段,可是之后却会闹得更凶。因而当初晨主动要求要替看风水时,自己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一则,自己吃的就是这碗饭,不说精通却也是略知一二。二则,自己这宅子是经过七八个法师认定的最适合的风水了。
      当孙德福的夫人领着刚满五岁的女儿来见初晨时,连初晨也终于解开了从进门就开始一直萦于心间的疑惑。
      取出褡子里的小瓷罐,沾了满指的珠砂,轻轻地朝着正在冲着自己笑的女娃儿的眉心抹去。
      那女娃儿不但不怕,反而“咯咯”地笑出了声儿。
      孙德福的夫人心虽不悦,却也是十分得体地抱起女儿转身进了里屋。
      初晨不以为忤,抬脚便往前院走,孙德福紧随其后。
      这小道长想来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先前请的那些法师道长,在家中做法事时,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没有不哭不闹的时候。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机缘吧。
      “从一进门开始,我就好奇,晦气缠身,三辈子倒霉,偏偏今年又岁运并临的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初晨只是端着茶杯闻着茶香,却一点喝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孙德福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忐忑起来。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不倒霉才奇了怪呢。自己何尝又不奇怪呢。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时间也不多,你这辈子注定有半子送终,你这一世的福德也是她宿世所积而来的。切记,定要招个入赘的女婿给你夫妇二人养老。你那女儿的眼睛纯净无双,如今封了她的天目,日后定会安枕无忧。”她给你带来福报,你替她消灾,何乐而不为呢。
      想那女娃儿生就一双可观鬼神的天目,却没有整妖治鬼的命格,若是随着年龄增长,怕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孙德福刚要感谢,初晨又道:“去备好纸墨,将我要讲的一一记下来。”
      “去寻昆仑玉,寿山石,泰山石,崂山海底玉,昌化石,水晶,虎睛石,长白山的浮石,一共八种,每块石头一寸见方三寸长即可。寻全了之后,在二月初一龙抬头的前一日掌灯时分,去琼花观找太昌道长治成黄神印章。到时你只需将那些印章装进你那一尺长的镇店之宝里,供在水陆法会沐恩受德,于二月十五的水陆法会结束之后沉入八卦井中便可保证你安度余生。”
      这叫孙德福的偏是个福薄之人,娶了个有德行的妻子不说,居然生了个旺父旺夫旺子的福德深厚的女儿。
      孙德福记完之后,初晨又让他一一的复述了一遍。
      初晨起身要告退时,孙德福连忙示意账房包个大红包。
      初晨轻轻瞥了一眼孙德福双手递过来的红包之后,道:“你我相识亦是缘份。缘生相聚,缘灭则分。”然而孙德福却依旧执意要给,初晨深深吸了口气叹道:“罢了。你既如此,我便再点化你一次罢了。也不瞒你,你做的这行,本就是吃的阴阳两界的饭。你祖上在战乱之时不要分厘便倾尽店中寿材本是积了阴德的,却何苦在和平期间因为那所谓的镇店之宝与人交恶致人惨死而损了阴德呢。去买一百两的银子的米面常备的甘草鱼腥草药材吧,无论多少全部囤在家中便好。”
      初晨说的坦荡无比,孙德福尽是全信。只是他没想到那所谓的“在二月初一龙抬头的前一日掌灯时分,去琼花观找太昌道长治成黄神印章”只不过是初晨让他去琼花观的一个借口罢了。从二月初一的三更起,至水陆法会结束止,完整的,残缺的,英俊的,凶残的,沉鱼落雁的,吓破苦胆的,形形色色的鬼怪妖魔,整天地在他眼前晃来荡去。因为初晨整整给他开了半个月的天眼。

      继那两场为期十日的如同佛道两家打擂般的超度法事之后,已然进入了烟花三月的扬州城在清明节日当天,又传出了一个如同平地雷的消息——————杜家散了。老宅易主、铺面便卖,无后的姬妾被撵了,死契的仆役被伢人领了出去,掌柜伙计们走的走散的散,只是没有人留下。只是听说家产平均分成了十份,家主和八个儿子每家一份,余下的一份不知所踪。
      一场看起来烽烟四起硝烟茫茫的商斗以杜家的落败而终结。隔岸观火的觉得杜家败得太快,快得有些不可思意。坐山观虎斗的认为杜家太过羸弱,另一方都没拿出应有的实力。却绝没有肖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因为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在琼花观挂单的小道姑居然说服了十大商帮当中的三家给她当了后盾。那可是奠定大清国经济命脉的十大商帮啊。而某些消息灵通官吏早就嗅出了某些不寻常的风向,那凌厉的手段的背后似乎有着一股强大的让人不敢想象的势力抑或是某种来自朝堂之上的态度。
      闽,鲁,江右三大商帮非但成功跻身江南商圈,且站得还极稳。而那十六家言记商铺已于杜家散伙的次日退出扬州城,回归自己本来所属的地方。同在此次事件中出力的三大商帮之外,李家和盐帮分别获得了两家商铺的房契。表面上看起来无非是一场风月故事而引起的寻仇报复戏码,实则改变了江南数十年来的经济格局,打破了晋、徽、洞、龙在江南分羹的格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个在杜家最受宠的少爷,在盐帮最受倚重的弟子,杜家的八爷,杜鸿楚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杜家和漕帮都选择了他做弃子,而保存了实力。这枚弃子开启了杜家今天家散的局面,导致地杜家从此的一蹶不振,乃致数年之后又一次的举家西迁,继而消失于人们的记忆当中。而江南的漕运也出现了漕帮和盐帮共同分管的局面。一帮独大在商圈是永远不存在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月内到底有多少两银子和多少贯铜钱流入到了扬州乃至周围府县。”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李希文的思绪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的早春二月。“但我却记得那整整六船一两一两的雪白闪亮的银子从船上抬下来时恍晕了多少人的眼。同样我也记得另外整整六船的一贯贯黄澄澄的铜板从船上抬下来时惊坏了多少人的心。”
      扬州城内近三分之二的商家在那十天里拒收银票、纹银,只收铜板。而所有的寺庙宇也都在庙观之外设立了兑换铜板的处所。扬州城内银贱铜贵的现象直接来了个大逆转,银贵了,铜也贵了。平日里一两银子可以兑换八百钱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兑一千一百钱了。那些囤积铜钱,融钱铸器的商人们害怕了,因为市场上基本已经找不到可以流通的铜钱了。那十座巨大香炉的订货单如同一柄柄利斧悬在那些商贾乃至官员的头顶。如果不能如期交出那十座刻着近乎扬州城内四分之一百姓姓名的香炉,那是会乱的。
      就在所有的人都在为琼花观中那几座铜板做的山叹为观止的时候,米价贵了,肉价贵了,菜价贵了,布价贵了,茶价贵了,柴价贵了,盐价贵了,醋价贵了…………所有东西的物价都在飞一般地上涨。大米的价格从一两一石,一两二一石,一两五一石…………三两五一石。杜记和言记的米行就像经赛一样地不停地涨着米价,收购着米价。直至涨到了四两二一石的时候,顺江而下的二十艘粮船和逆江而上的三二艘粮船如鬼似魅一次出现在茱萸湾的时候,以四两二的米价为例,它如同跳水一般地跌到了数十年的最低点,五钱一石。连带的还有近些天来一直在不停地飙升的物价也一并跳水了。一天之间有人从地狱到了天堂,一夜之间有人从天堂到了地狱。
      总之,扬州城乱了。
      杜家的老爷子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三天了,不停地有人来和自己说着他们所知道的原由。所有的矛头或明或暗的都直指自己那个最小的儿子。或者自己真的是太过溺爱他了。
      商人永远不要加入帮派。商人永远不要和官员交往过密。商人永远不要掺与政治。
      没人知道那事之后言记和三大商的帮究竟在那次商战中卷走了多少银钱,人们知道的是未来五年的之扬州老百姓都没有为税赋而发愁,因为他们手里是不缺银子的。
      简单的有时往往是最有力的。

      烛影投处,胤祥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他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自己内心深处觉得那个似乎有些软弱的漂亮姐姐,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中居然是这样个光芒四射的人物。
      庭院之中,胤禛负手而立。银色地月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有些圣洁,又有些清冷。

      “四哥,你说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胤祥是忍不住他那颗八卦的心问了出来。
      胤禛也不答话,只是看了看自己这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弟弟,叹了口气,轻轻用脚跟儿磕了下马腹。
      胤祥提了提马缰,扬起了马鞭抽打了一下,跟了上去。
      胤祥的始终落后胤禛半个马头,兄弟二人不急不徐地在官道上行进着。
      “八嫂不喜欢她,可是九哥喜欢她。”胤祥眨了眨眼,见自己的四哥没有反应方又道:“洛琳不喜欢她,温琳和敦琳喜欢她。”
      胤禛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像是将想起的什么又放下一般,轻轻地吸口气,道:“你九哥是不缺钱的。”
      “那是自然。”胤祥点头赞同。除却家势,九嫂家的财势也是非常雄厚的。不可否认,父皇给九哥的那门亲事已经让好多人红了眼了的。可偏偏当事人自己却是毫不在意的。
      “他比你我都强。”胤禛自嘲地一笑,又继续道:“毕竟他是咱们兄弟中唯一敢间接反抗的那一个。”胤禛由衷地感叹。
      “值吗?”胤祥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胤禛没有回答,值不值没有人知道,只有老九自己才知道吧!!

      “四哥,出了扬州就开始下雨,这雨已经下了七八日了。”胤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懊恼。
      “是啊,七八日了。”不知道那江堤还可以抗多久。眼瞅着一路之上的灾民是越聚越多,而那些灾民也都仿佛被什牵引着一般,都在奔着一个方向在走。
      而沿路之上尽可见的是用黑油毡搭建的施医施药施粥施馍的小棚子也是越来越多。
      “到了,到了。”随着灾民队伍前端传来的的喊声,整个灾民队伍一下子沸腾了。随着“到了,到了。”的喊声震着天,动着地。人们顾不得雨水,顾不得泥泞,争着向前方跑着,叫着,跳着,欢笑着。
      忽的一下,兄弟俩险些就被人潮冲散了。
      “大叔,这是到了什么地界了?”随着那拨灾民向着奔着的胤禛拉着边上的一个老者问。
      “高邮,到高邮了。有救了,有救了。”那老着边跑边激动地说着。
      当兄弟兄弟二人随着人潮进入高邮境内时,不禁也被江岸两旁堆满了无数个黑色油毡搭建的小棚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雨还在下着,人潮的速度却明显地缓了下来,已然有接应的人出来,将人潮有序地分散引导开了。
      等兄弟二人明白了之后,已然同包括与胤禛说话的老者和另三个人分在了一个油毡棚之内了。三张简易的上下层的吊床,分边吊在左右和面前的“墙”上、中间是炭火盆,六个矮小略显破旧的板凳被整齐地成一排。除此之外棚内别无他物。
      显然那老者与那三人是认识的,“阿强去领炭火和吃食,世轩去登记我们棚子已然满了,小风去取工具撒。”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是。”
      “好嘞。”
      “得令了。”
      三人依次出去。听三人的语气,可见这阵仗已然不是头一回了。
      “您二位是外乡人,头一回见着这阵仗吧。”老者边说边将摆在一排的小凳围着火盆摆了开来。
      “二位贵姓?”
      “免贵姓金。”
      那老人明显地讶异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道:“我姓温,叫我老温就成。”
      兄弟二人,都十分识趣地没有说话,只是并随着老人坐下,由着那老人的性子恭敬地等着他的下文。
      那老人显然是很受用,理了理衣服,道:“这是我们沿江居民近些年来的习惯罢了。这棚子里住的也不都是灾民,其中很多都是像我们爷几个一样赶来帮着救灾的。”
      “救灾?”
      “嗯,救灾。”老人颔首,又道:“你们大概也听出我不是本省的人了吧!不错,我是湖北嘀,此次领着三个子侄就是来帮着救灾的。”
      “记得是从六七年前开始的吧,但凡长江沿岸汛期有灾情的时候,不一定在哪省哪府哪州哪县,便会出现一拨人组织着当地的百姓来防汛抗灾。提供医药住宿不说,还按间长的长短给参与救灾的人们工钱。若是不幸因救灾蒙了难的,也会有人记下家乡姓名住址,送去银钱。或是将家中男丁招去做工,保证不断了家里的吃嚼营生。”
      胤禛和胤祥不禁暗吸了口凉气,好强手段,好大的气魄。
      “那受灾的官府不管么?”胤祥问。这种救灾之事,还是公家办的好,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人的灾情,个人处理难免会生出了异端的。
      “管,如何不管。官府也会开仓放粮的。若是不够,也会将城中大户的粮赊出来,待上报朝廷之后再将钱还上。有的大户也就全当开设粥铺放了粮了,是并不再收赊出去的粮钱的。”
      “就管这些?”胤祥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小哥你急什么,官府当然不可能只管这些了。他们还负责维护治安,将灾民分片登记。将我们这些救灾的分地区管理。”老温嗤嗤一笑,又道:“喏,刚领我们进棚子的那人便是本地的乡勇了。”
      “爹,你又在给人讲啥子撒?”小风拎着一堆的斗笠蓑衣进了门。
      老温见儿子回来了,笑着接过斗笠蓑衣,对着兄弟二人道:“两位起吧,我们得干活去了。”言罢将儿子递过来的斗笠蓑衣给胤禛和胤祥一人一份。
      小风只是轻笑着将剩下两套衣物挂在了吊床杆子上,也随着老温和金家兄弟二人再一次踏入雨中,抗起堤下的麻袋奔赴江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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