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所谓江湖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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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记米行的米已经降到六钱八厘银子一石了。按照您的吩付，咱们铺子里在本地收购的也跟着降了，同时以每石高出杜记半厘的价钱在周边的商号、农户进行收购着。从东北运过来的米涨到九钱一石了，库里还剩四百三十六石。腊月二十咱们的五艘米船又会从京城发，大概今天晚间就到岸来了。”言记米铺的大掌柜按照惯例第一个出来汇报。
“咱们运过来的蜀锦这五天一共卖出了一百二十七匹。已经有苏州商号联络咱们要大批进货，价格目前还在协调中。因为价格公道，已经有蚕农转投到咱们这了。”一匹蜀锦最快也要四个月才能织完，而这次小当家的一下就从成都带过来了七千匹，占去了四川境内蜀锦存量的十之六七。
“羊脂玉弥勒大轮廓已经出来了，李师傅也带着工匠们将边角料大的做挂件呢小的做戒面和小玉珠子了。这五日里大件卖出了十三件，中件卖出了二九件，小件三十三件。跟同米船来的还有一船岫玉的毛料，预计再下次成品玉器就可以跟船回去了。”成船地运玉料，这也就是在扬州了，换个地界，任谁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啊。
“周家已经把明年茶园的定钱收了，文书也已经办妥了。宋家的茶还在商量着，不过问题不大，太昌师傅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茶铺里守着。”知人善用，这大概就是小东家最大的特点了吧。她也真真是狠得下心，愣是让那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太昌师傅不准离开茶铺半步。
“您从北京带过来的娄师傅把灌汤包、龙眼包的配料又做了些调整。这五天比上一回多了近两成的生意。”唉，托小东家的福，自己有生之年也可以尝到王府私房菜了。
“琼花观的鎏金三清像明日上午就可以完工。杜家的孙少爷要给他们家的老太爷打一尊百两黄金的三脚金蟾，金料已经送过来了。其他不计，另按您的吩付，这五天在各各花坊船坊售出成套的金饰两套，手镯五对，金钗三枝，金簪五枝，金臂环一枝，金项圈六个，如意锁一个，金耳坠十六对，金指环二十枚。银酒器五套，银钗九枝，银簪十三枝，银臂环三枝。另附送出银指环六十二枚，银耳环七十八对。”不出少当家的所料，这扬州地界的花坊女子的购买力果然是非比寻常的
“‘结香’、‘独步春’、‘鹤望兰’这三种胭脂卖的是最好的，‘凌霄’、‘天泽香’还没有拿出面世。赵先生和孙先生又共同研制出一种叫‘茑萝’的，就等您吩咐了。”说起小东家做生意，从来都是给自己留后手的，但是绝不给对手留一丝一点的退路的。想当初别的孩子还在大人怀里嬉戏顽皮时，她就已经坐在东北老家的账房里与在坐的各们一共闯生意场了。小时候便觉得她在处理生意时咄咄逼人，如今似乎比那时更凌厉了些杀伐重了些。
待七个大掌柜的依次汇报完毕后，初晨左手执着算盘“噼噼啪啪”拔了起来，右手略抚了抚额头，道：“各位掌柜的都是家中老人儿，废话也就不必一说再说了。前半月初到扬州事物重了些，因而也未与诸位详谈。这次我也算是私挪公中人力财物了，要打要罚也要等家里的叔伯长辈们传话下来再说。”
初晨知道此次她风风火火地以家中少东家的身份招集家中在江南的掌柜汇集扬州已经引起了很多人，包括在坐的某些人的不满 。然而，自己为何不以此次为契机，干脆替大爹把生意在江南下根。虽然这八位掌柜的心思不同，但她却也知道这八们真真的都是自己家的铁杆的忠仆得力干将。
也不用众人表态，初晨又道：“不怕告诉各位，此次我来扬州除了要为日后咱们在江南的站住脚跟儿之外，我的目的就是要扳道这扬州城中的首富杜家。虽然是私人恩怨，但却也是势在必行，事在必成。”言罢，狡猾地笑了笑又道：“也烦请各位给撒播撒播传颂传颂。”
大到在坐的七位大掌柜，小至在琼花观照看初晨的伙计们都或多或少地在心里暗笑，唉，咱家位少东家论起做起生意，真真的一把好手。可是要是说起文学素养来，比刚入学的幼童怕是也强不了多少吧！！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无完人？！！同时，也不免替这杜家慨叹了一把，唉，想你杜家是江南首富不假，可是得罪谁不好，偏得罪了咱们这位浑不吝的小姑奶奶。
也不管那七位大掌柜的在底下嘘唏感叹，初晨手中算盘一停，正色道：“从开业到现在正好是半个月，杜记米铺的米若是继续降，有多少咱们就吃多少。若是涨了，咱们也就跟着。反正离明年的新米入市还有近五个月呢，更何况咱们还有东北的二十二囤稻子做补给。另外咱们自己从东北运过来的米，毋论其他，价钱就维持在九钱八一石吧。”虽然自家从东北运过来的米九钱一石确实是昂贵些，可真正吃得起这种米的，自然是不会在意这其中的差价的。因为比起江南三季熟的米的味道来，自家的米那却也是物有所值的。
“这半个月布庄总共卖出了三百零二匹蜀锦，扬州城内的市场接近饱和了，若是苏州的价格合理，降些价钱给他们也是可以的。期间收购的蚕丝一千二百斤，原地请织女、绣女制成成品丝绸、綉品运回四川。”别的商号看在漕帮协调水运方面要给你杜家面子，哼，我所需者一律自己备齐便好。倒要看看自家的那些镖师是不是吃闲饭的。
“戒面就不要做了，直接都制成玉珠穿成串珠送往天宁寺请住持加持后舍给有缘的施主吧。”这羊脂玉弥勒倒是有些棘手，想那块通体晶莹的羊脂玉的玉料重足百斤，可不是等闲的玉匠便可着手的。初晨沉吟片刻，道：“去将天宁寺那边请德远大和尚过来，再宽限你三日不惜代价，必须将杜记的大师级的侯师傅给我请过来。”挖他杜家的墙角不假，可是无论如何自己是绝不肯将那玉料交给心中无佛的人手中去雕刻的。因为玉匠是赋予佛像生命的人，此心中若是无佛，那不管他的手艺多么精湛，也不可能将佛的神韵从刻刀雕琢出。所以自己舍出的这块玉，必须得由完全符合这两种条件德远大师和侯师傅共同完成。
“明年的茶嘛，就交给我大师兄便好。相信以他茶痴的个性，是不会放过那一园园，一山山翠绿欲滴的茶叶的。让他安心地在那里好好地与江南的茶痴们斗斗茶也是好的。”毕竟他们师兄妹四个聚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能多久便多久好了。
“明儿就是小年儿了，包子铺除了每日蒸制包子外，每日定量做些面斗向外施舍，银子我一会派人拨过去。”要是能让其他的大户也吐吐银子就好了。
“告诉花楼花坊的姑娘们，要是有好的饰物的样子，或拿实物或拿图样，咱们七日之内定会将实物送到手中。至于胭脂嘛，凌霄’、‘天泽香’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那盒‘茑萝’就借天香坊那块贵宝地，来个价高者得吧。给天香坊一成的纯利。”反正那款胭脂的用料稀罕，三年五载也未见得弄出来一瓶。独一无二，谁不喜欢。都言是上有所好，下必盛焉。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也未必是行不通的。
“这半月除去一切开消，咱们总共赚了三千二百七十九两四钱八厘又九个铜板。如果没什么事，五天后见了各位。”边说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人也从太师椅上蹦了下来。
七位掌柜的纷纷起身施礼，依次告辞。
见那七位掌柜的走得没了影，初晨立刻垮下双肩十分不情愿地朝后堂走去。脚才踏入后堂，脸上立码露出一副谗媚的的模样，万般巴结地道：“胡掌柜，您看这样处理成不成？不成您支应一声哈。”
“支应一声？我还没太反应呢，你倒好，连珠炮似的全放出去了。”胡掌柜一脸鄙夷地看了初晨一眼。她才多大啊，十二岁才，乳牙退全了没？居然顺着长江把家里安在长江沿岸的几路商号的十之六七的人全弄到了扬州。否则大过年的自己也不会被东家们颠颠地派到扬州来帮衬她。帮衬，哼，听见没，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唼，那不是您给我的根基打得好啊。往日里我在家里办事的时候，咱们俩可以金牌搭档。”初晨边说边斟了杯热茶给胡掌柜。唉，要说这人各有命啊。瞧这胡掌柜的长得是胖乎乎的一副福相，可惜生了双簸箕般的一双手。不过也算好运，替大爹专管各地的当铺生意。
嗬，听听她说的，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啊。因为历年家里年终结账的活表面上都是初晨与自己搭着伴做的，可每次可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让自己给物件把把眼还成，可让自己做账自己确确实实地不是那块料啊。嘿，这小丫头这是讨理儿来了啊。
“胡掌柜，您甭再这儿胡思乱想了哈。嘿嘿，快去替我摆平那些总督、巡抚、藩台、府台大人吧。我呢，去镇江混到二十七就回来，该怎么办您老自己看怎么处理合适就怎么处理哈。”边说边闪身往外逃。
“小东家，小东家…………”这怎么又跑镇江去了，早知道就把他们师徒几个也安在扬州好不好。
等他趿拉着鞋追出来的时候，初晨早跑过二门奔着大门口去了。边跑边回头喊：“您甭追了，我定会带一大桶醋给您回来的。”
“一百两。”
“一钱。”……急……
“九十两。”
“三两。”……焦急……
“八十两。”
“五两。”……火烧眉毛……
“七十两。”
“十两。”……十万火急……
“成交，上船吧您。”
三千二百七十九两四钱八厘又九个铜板。初晨知道这笔盈利是生生从原料的成本里省出来的。不过甭管怎样，这就是自己比杜家的优势。然而，杜家在江南的根基确是极深极深的。
若是没有前几年大爹在江南及长江沿岸慢慢渗透了些许力量，打点好了上上下下的朝廷官员，又掌握了些江湖豪强人脉。自己恐怕在踏上扬州地面的当天就被那天商号给赶出局儿了。最重要的是大爹居然舍得把这个最会应酬最会送礼最会上下打点的胡掌柜借给了自己，看来大爹也是想让自己出来练练手了。
所谓人有三十年大运，鬼有六十年神通！呵呵，索性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用完这三十年的大运好了。况且这杨州城里除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外，最多的就是那些冤魂了。这半个月以来连捉带超度地已经有七八个了!!等过些日子时间充裕了，定会让这城中的富户们出出血，共同捐出些银子做个超度的道场。
这的船在外观上看起来只比普通的乌篷船稍大了一些，可进了船舱之后便会发现这船根本是一间精缩的豪华无两的水上人家。一寸厚雪白的毛皮将四壁包裹得密不透风，摸起来温和柔软，可一根根的绒毛却如同毡子一般细密。船舱的四角分别立着一盏铜人灯，随着忽明忽暗豆般大小火苗摇曳而出的是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香。大红的流苏绣帐将身后真实的世界隔绝于外。最吸引人的无疑是船舱中间那张二尺见方搁置着文房四宝的小方礅————那竟是用一整块的小叶檀精雕而成的。先不说这是不是违禁之物，世间传言直径最粗的紫檀原材也未足一尺，而眼前的这块紫檀方礅居然有足二尺。再细看看上面的繁复精美到了极致的雕花，就是比起那些千工床万工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看着船尾那完全沉浸在个人的思绪里的身着粗布道袍的小道姑，已经落了汗的李希文才稍许从刚刚踏入船舱后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喏，给你的。”李希文大大咧咧地坐到实晨旁边。
被突然打断思绪的初晨转过头狠狠地盯了李希文一眼，然而当她看见李希文递过来的东西后立即像变戏法一般地两眼精芒四现一脸的谄媚兼无比迅速地将那东西抢到手里。
“喂，你不用掂量了！哦，天啊，闻还能闻出花儿来？喂，不是吧，居然还用咬的啊？”李希文终于忍不住掩面慨叹，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本以为自己就是极为贪钱的那种，可是身边的这位这根本是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了啊。“行了行了，您也甭放耳边听了，我保证这十两纹银假一赔百好不好？”
初晨轻轻地扬了扬眉，立即满眼笑意地问：“这样啊？要不您先立个字据？”
…………绝倒
“喂，别再回头看了。那船都没影了。”唉，病了病了，可怜的家伙和自己当初的症状是一模一样啊。这明显是魂儿被勾走的最佳样例啊。
“那个船就这么走了？”李希文分明看见的是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消失在长江浩浩荡荡的江面上了。
“别想了，虚枉虚枉罢了。”估计这船比前几年价值又涨了不少。
“那船夫可靠不？”唉，他大概是这世上最富有的船夫吧。
初晨冷冷地看了李希文一眼，撇撇嘴，道：“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比你可靠。”边说边坚起右手的食指，又道：“一百倍。”言罢扭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一会李希文才缓过来，转身快步地向初晨追去。还未等他追出几步，就看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朝自己和初晨这边疾驰而来。李希文下意识地抓住前方不远处的初晨，使劲地往后一拽顺势又往旁边一带，挟着初晨闪出了足有五六尺远。而那刚刚看起来还像失去控制一般的马车，已经稳稳地停了下来。就在刚刚他们所站的位置不足，分毫不差。
李希文的脸色不由地暗了下来。人命，可从来不是用来开玩笑的。显而易见，眼前的阵式无非就是想来个下马威罢了。
就在李希文暗自酝酿脾气时准备暴发时，就见车夫轻轻将车帘一挑，一位身着牙白长袍的青年书生坐于车厢之内，格外诚恳地朝二人点头示意。“真是抱歉抱歉，惊着两位了吧。”音质低沉悦耳，令闻者格外的舒适。“冯四，还不快请两位上车长叙。”语气中略含愠怒，却也有颇多的无奈。
“两位请。”那车夫右手着挑车帘，左手极为恭谨地做了个请的手式。
然而，李希文和初晨却如钉在了原地一般谁也没有动。
江风极冷，吹得李希文觉得自己都快流出鼻涕时，站在自己右侧的初晨却还漫不经心地站在原地低头玩着手指头。
唉，自己这可图的是什么哦。抛下那温暖如春的大院豪宅，撇下家里的那些个百媚千娇的如花美眷，自己是怎么上的那条贼船哟。
就在李希文准备抬手擦鼻涕时，却见初晨轻轻地抬起头，扬了扬眉，淡淡地笑道：“是你哭着喊着给我十两银子求上的呗。”
李希文愣愣地活见鬼般地看着初晨，干干地扁了扁嘴终是没出说什么。
初晨也不理他，转过头笑看着那冯四，道：“赶车的师傅，您真的觉得我能爬上您那高高大大的马车不成？”斜眼撇了撇车内那面如冠玉的书生，转过眼又向前走了几步，对冯四道：“不如您帮我做下上马的人凳可好？”
那三人都用极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初晨。
李希文知道眼前的这个小道姑的来历绝非一般，可是一路聊下来，自己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了。她绝不可能是那种会踩着人凳上马下马的人啊。
那面如冠玉的青年书生，此时已然吓得一脸在灰白。二伯啊，您可是真向着您侄儿啊，怎么给您侄分了这么个活计啊。一路上要看这冯四的臭脸不说，自己怕是控制不了冯四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了吧。
“你——————”就见冯四怒目回圆睁，举拳便朝初晨挥去。
却见初晨不躲也不闪，轻嘲一般道：“猪圈里的猪又没跑，你急什么急。”言罢扭头走向车的另一边，走到马的正前方时，还不忘朝着那匹高头大马挥了挥拳头。
却见冯四连忙收拳，脸色顿时如同掉进了七彩的染缸一般是变了又变。等他像忽地想起什么时，初晨正笨手笨脚地往车厢里爬呢。转头看见李希文，朝他指了指，道：“喂，色目人，上车。”
嗬！！李希文不由地咧了咧嘴。敢情自己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啊。
“初晨。”
“李希文。”
“金羡武。”
随着三人自我介绍的结束，康熙三十五年的江南格局也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所谓江湖I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