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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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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
春色尚好,飞翼似的檐下叽叽喳喳挤了几只黑背白腹的小燕,刚下过雨,院子里的碧柳新叶尚有些潮意。
柳堇驱开了下人,只留下柳一一人守在门外。
屋内挂着碧色的纱幔,中间放了一只盛满水的木桶。
柳堇出去身上的衣物和裹胸用的白布,将少女姣好的身子浸入热水中,再把用来改变面容的药物尽数洗去:“憋死我了......”依旧是清润的少年嗓音,一双明珠样的眼里透出小小的顽皮,
谁能想到这小小朝议郎本是一名女子呢?
这个朝议郎柳堇本名柳芜,本是安溪城柳家唯一的小姐。春试前一年,柳芜与双生哥哥柳堇在溪河畔踏青,却不想突生变故,柳堇失足落河。
柳芜瘫倒在河堤上,再也爬不起来。
初春的河水冰冷嗜骨,柳家大院一片缟素。
柳堇的尸身早早入了棺,乌黑的棺盖这么一盖,用七寸长的铜钉钉死了。当晚,柳芜淋着雨在柳父门前跪了一夜。柳父隔着门叹息。
她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一夜之后,出殡的成了柳芜,而柳芜则成了柳堇,表字后饴。
一年以后,柳堇如愿以偿地考取了功名。
柳堇把头埋入水中又抬起,眼角挂的一串串不知是水还是泪。
任何秘密都不可能永久的埋藏下去,柳堇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她只希望这个秘密能掩藏得再久一点,她不知道一旦被那个人洞悉了自己的秘密,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柳堇默默地叹气,真是头疼。
在他们的故乡安溪城,河流湖泊多的是,那里的人,即使只是总角小童都是极通水性的。而那场变故......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哥哥的尸身被急急收了棺的原因了吧。
柳堇葱玉般的手指滑过木桶边沿。她记得的,那个时候荡漾在水面上的一缕缕鲜红。
她也记得,那个总是温和又不失威严地笑着的那人,曾经让她是如此的眷念......
很快的,柳堇的思绪被柳一的大嗓门打断了:“我家大人正在沐浴,劳烦公公带个话,请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随后是素喜那略显阴柔的声音:“哎哟喂,这朝议郎大人架子真是不小呵,居然敢......”
“素喜公公言重了,柳堇怎敢以下犯上?待柳堇更衣后便随公公前去,柳一你进来。”柳一闻言愣了愣,还是转过身拉开门走了进去。素喜借着开门的那一瞬间往里边望了望只觉得一片朦胧的水汽叫人望得不真切,若有若无的茶香更是让他神识恍惚。
里边“哗”的一声将素喜惊醒,等他彻底回过神来,柳堇披散着一头乌发,发梢上还挂着些水珠,宽松的立领外袍从颌下开始将柳堇包了个严严实实。柳堇站在素喜面前,用一种不快不慢的语速说道:“走吧,素喜公公。”少年的嗓音略显低沉。
君岚就坐在正厅里等着柳堇,等见了跟在素喜身后,面有愠色的柳堇,君岚乐了:“本宫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后饴你这般着急作甚?”柳堇行了个礼,道:“下官不敢怠慢。”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掉着,将月白的袍子染出一个湿印。
君岚冲他摆摆手:“后饴你何时与我如此生分了?你先去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本宫去一个地方。”
回到房内,柳堇摸着湿透了的头发,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爆裂开来。
天香园
已经入春了,大块石板铺成的街道显得分外的平坦好走。
“后饴似乎甚少骑马。”
“殿下,南方多水路,我之前确实不怎么骑过。”柳芜此时只觉得脚下虚浮不稳,还没有从马背上的颠簸中恢复过来,柳一搀着她,跟在君岚身后走着。
“哦,本宫差点忘了,安溪城那几日,也是从未见过你骑马,是本宫疏忽了。”君岚歉意地冲着柳芜笑了笑,大步走在前面:“此天香园乃是乾明帝国一代女将军左灼华的后人在三百年前所建,专植碧桃,春分一过,满园碧桃花同时盛开,虽然比外边的碧桃花开得晚了,但十里碧桃花,恍若仙境临。”
柳芜点头:“确实是世外仙境一般。”
淡雅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深深浅浅的粉红云团里露出一角琉璃瓦,从那里传隐隐来丝竹之声。
“后饴可知本宫今日来此为何?”“殿下,想必是为了折花宴吧。”柳芜回答道。
“没错,不过只对了一半。”君岚笑着,“桃夭楼,碧桃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后饴尚未婚配,可要抓住机会啊。”柳芜愣了,看着君岚棱角分明的侧脸,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那你…….柳芜抿了抿唇,柳一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少爷。”柳一脸上的大胡子一动一动的,“太子走远了。”
君岚与柳芜一前一后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殿下,太子殿下。”素喜踏着小碎步跑上前来:“曌殿下到了,还、还有......”素喜挤出一个像是被噎住了的表情,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说。”君岚挑眉。
“奴婢听说,听说翎殿下也来了。”
君岚眯起了眼,沉声问道:“当真?”
“奴婢也只是听人家说,应该是真的。”
“有什么不妥吗?殿下。”柳芜心中一动,问。
“没有,只是我那五弟从未出过宫城,本宫没想到他也会来罢了。”君岚习惯性的温和地笑着,柳芜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君岚了,一年前,他在安溪城与哥哥举卷畅谈,把酒言欢,自己就躲在屏风后头偷偷描着他的眉梢眼角......而此时,她禁不住怀疑那不过是一层幻像,或者终究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