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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我们来到的镇子,望穿千里,莺飞草长,鸟语花香,傍水依山。暖风浩荡地迎面吹来,带着点湿气。酒旗翻卷,柔美性韧。这样的景致不禁让人整个儿柔和下来。

      再美的风景,我想也比不上爹爹眯弯眼睛的一处柔媚。我偷偷瞥他,他没有像我一样泛出欣喜的神色,依然表情淡淡,眼底无波,偶尔因拂面的风而眯了眼,周围的景致也就煞了色。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里的伙计一见我们,热情地出来迎接。

      梨只是在那儿一站,就吸引了甚多目光,男的屏了息,女的红了脸。

      梨仿佛习惯了别人灼热的目光,只道:“小二,一间上等厢房。先给我们准备些酒菜。”说着,牵起我的手,在一个靠窗边的桌坐下。

      待我们落坐,那小二才反应过来,高喊一声:“好咧!客官您稍等。”

      我看见小二的反应,不禁笑了。第一次听爹爹声音的人,都会失神,这一点也不奇怪。看着别人投来羡慕的眼神,我心底涌起浓浓的优越感。

      梨扬起手携起茶壶,替我倒了一杯茶水,动作利索而优雅。

      我端起杯子,默默喝着,仿佛经他手的茶水,都是分外醇美。

      不知不觉,整个客栈的食间闲聊都集中到了梨的身上。

      “真是可惜,这般一眼就是绝美的人,如此年轻就有了孩子。”哀叹的女声,尖细而响亮。

      “就是啊!不知要伤了多少人的心了。他的妻子也真是遭人羡慕。”随声附和也满是捶胸顿足的遗憾。

      我含在嘴里的水差点噎着,死命咽下去后,咳了几下,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冲着眼前充耳不闻的话题人物道:“爹爹,那些女人以为你十岁不到就能生孩子了!”

      梨眉尾一挑,警告似的瞥了我一眼,又恢复正常的神态,既不恼也不理我。

      我暗想,他没否认,看来他确实年纪不大,可那处世淡然甚至是漠然的样子,真不像是少年应有的态度。

      那些女人的谈话,也就是感叹可惜一下就算过了,而那些男人的谈话,却是冗长繁杂。我很好奇,如此美的爹爹,在别的男人眼里,会是如何?我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如此蒙纱,可见身份不宜轻漏。可会是武林四大美男之一?”

      “呵呵,如此妙曼的身姿,是四大美女之一也未尝不可?”有人调侃道,引来一阵嘻笑声。

      我偷偷观察梨的神色,依旧面无表情,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俨然一座美艳的冰雕般。可不知何时,他杯中的茶水已被喝尽,我顿时懊恼不已,错过了一次见他真面目的机会。没事,马上吃饭,他定是要摘去面纱,到时一睹为快,我心里暗自盘算。

      “传说四大美女也不及四大美男之首一半的姿色。”参与讨论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唯独我们这儿,他淡然看着窗外风景,我专心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四大美男之首可是落樱宫宫主翎?”

      “自然是的,但只是传闻而已,至今难以得见芳颜。但四大美男之一的樱辰,落樱宫四大堂主之一,在上次四大帮派混战中,代表落樱宫出现过一次,那真是绝代风华的姿色。”

      “确实!我也有幸得见,不止极其俊美,那武功也是炉火纯青。单单一人,就平定了四大帮派的互斗。”

      “可不是嘛!如今四大帮派都沦为落樱宫的手下了!!”

      话题扯远了,谈久了,众人显得意兴阑珊。我却感到意犹未尽,回过头想要询问梨,他依旧淡淡望着窗外,丝毫没有因他们的闲谈而分心。

      佳人倚窗而望的意境,我竟是不忍去打扰,只是默默看着他,喃喃自语:“我想这世上,没有人会比爹爹好看了。”

      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望着楼下,隔着面纱,隐约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个迷人却透着凉意的弧度,修长圆润的食指指着窗外的某一处,凉凉淡淡的声音从薄纱中透出:“仁儿,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面色大变。是一群人追打一个孩子的场景,那孩子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此刻已经面色惨白,身上好几处的刀伤,都渗着让人发寒的血。我仓皇地看向梨,他脸上竟是冷眼旁观的神色,还慵懒地用手托着下巴,像在看戏一般。我不懂他所为何意,但实在不满他如此冷血,猛得起身想去帮忙却被他轻轻拂袖,再次落到座位上。

      “爹爹!!”我焦急地唤,“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仁儿,现实就是这般残酷,不想做那个留血的人,就要拿起自己的武器。”梨的声音淡到即便吹到水面上都不会惊起一丝褶皱。

      还未等我理解他的话意,他已经将桌上的筷子递到我手里,颇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匆忙接过筷子,运气一使力,将其从中间折断,跳出窗户的同时,折筷尽数向那些人的腿上射去。面对活生生的人,我总是手软些,并未用尽全力,但依旧击得那些人瘫倒在了地上。他们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后,互相扶着,逃得屁滚尿流。

      我连忙上前扶起满是狼狈的人,心焦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咳··”那人挣扎着起身,“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我满是怜惜地看着他浑身的伤,叹息问道。

      “你叫我小琉就好··方才我到白虎帮门口讨口饭吃··他们嫌我脏··非但不给饭吃,还把我打了出来··我···”小琉紧紧皱住眉,满脸是汗说不下去了,怕是只顾说话牵动到了伤口。

      “他们太过分了!”我愤愤地骂了句。看着他破败不堪的衣服,满脸的脏痕夹杂带腥的鲜血,我心生怜悯。或许是他的遭遇让我想到了自己的,我对他道不出的亲近与真诚。

      “伤势如何?”淡悠轻柔的嗓音,融入暖风,从旁边传来。

      我们应声回过去,小琉看着梨傻了眼,我已经习惯了,只是不紧不慢道:“满身是伤。”

      “嗯。”梨斜着眼盯着小琉看,小琉仓惶地避开了,转而又看向我,平静无波道,“仁儿,方才你手软了。”虽然语气很淡,但我知道,他是责备的意思。

      “对不起,爹爹,刚才力道没把握好。”

      小琉傻傻地看看梨,又看看我,一脸茫然。恐怕他也是纠结在我和梨的关系吧。

      “我不是指这个。”梨稍微扬了下眉,慢慢道,“我是指,你应该瞄准他们的心脏,而不是腿。”

      一句话,让小琉瑟瑟一抖,也让我的脸色黯淡下来。我始终不愿承认,他是随意践踏生命冷血的人,我只想记得他那温暖的怀抱,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亲口让我知道,事与愿违是多么让人难受的事情。

      “扶他进来吧。”梨说完率先走进客栈,低声吩咐了小二几句,独身向楼上走去。

      店小二请来的郎中,给小琉察看完伤口后,略作清理便包扎上了,说是并无大碍便走了。

      怎么会并无大碍呢?小琉身上明明到处都是伤口,难道不需要开药方吗?我正要追上去询问,却被梨拉住定在原地,平淡的语调滑入耳畔:“仁儿,他没事的,伤口虽多却很浅。”

      我盯着梨墨绿的眼眸看,终是默默点点头不再动作。他的话,就像有魔力般,我不敢违抗,也心甘情愿去听,依靠信赖一个人,就是这样子的吧。

      梨敛着美眸,柔和地摸摸我的头发,话却是对着小琉在说:“那些蛮横粗鲁的人,倒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

      我不明白他唐突的评价是什么意思,倒是看到小琉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窘迫。我连忙帮小琉说话:“爹爹,别再提那些恶人了,小琉会害怕的。”

      梨转而轻抚我的脸颊,眼里像一潭汪泉泛着些波光:“那仁儿陪他吃点饭吧,吃了就早些休息。”

      说着梨就要转身离开,我连忙唤住:“爹爹不一起吃饭吗?不一起休息吗?”方才,他的手很凉,但我的脸颊到此刻都在隐隐发烫。他的触碰,总是能让我的皮肤激起一束电流。

      “我不饿。房间让给你们两个孩子。”

      “那你睡哪儿?”我也知道自己管得太多了,但就是不放心他,总是要问个他的去处才定心。

      梨果然不愿跟我多做解释,飞身出了窗户,未留下只字片语。我匆匆冲到窗栏那儿,早已没了他的身影,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边,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仁?”小琉试探地叫了声,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连忙转过身,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方才··你爹爹叫你仁儿。”小琉浅笑着说,已经洗净的面容透着超出年龄的成熟灵气。

      “嗯,我们吃饭吧。”我见小琉这般腼腆,连忙招呼他去桌边用餐。

      “谢谢,仁你真好。”小琉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我冲他甜甜一笑,现在倒是觉得武功还真是好东西,轻易出手,就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接连往小琉碗里夹菜,像大哥哥般道:“饿就多吃点。”

      小琉点点头,拨弄着碗里的饭菜,一点一点儿往嘴里送。

      他吃起饭来像他人一样细气。我虽生得不粗气,但吃起饭来,却是饿死鬼投胎般,三下两下,碗已见底。满足地打了个嗝,我晃哉晃哉走到窗口,趴在窗栏上,看着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小琉放下碗筷,走到我身边,也学着我的样子趴在窗栏上,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星星。”

      “星星夜夜都有,你为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小琉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问。

      “听说,死了的人会化成天上的星星,守着自己爱的人。我想找找,有没有哪颗在看着我。”黑夜的寂静总能让孤独的人更加寂寥。我此刻心里苦涩涩的,不久前哥哥的死讯莫名巧妙地传来,今天一下子失去父母,我怎能不崩溃?还好,有梨,他拉了我一把,在崩溃的边缘。

      “仁你的家人··”小琉欲言又止。

      “死了。”面对事实,哭天抢地是没有用的,我很庆幸能如此镇定,即便心在滴血。

      小琉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了,他们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你不是孤独的,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暖风般吹愈着我心上的伤痕,我自心底高兴道:“谢谢你,小琉。”

      “仁,和我说说你哥哥的事吧。”小琉突然要求道。

      我看了眼他,他笑笑又道:“我父母遗弃了我,自然是没有兄弟,很想知道有个哥哥是怎么样的感觉。”

      “其实我和哥哥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对我很好。”

      小琉听得很认真,见我停下来,便问道:“仁你听说过《梨落》吗?”

      “梨落?”我茫然地摇摇头,“什么东西?”

      小琉显得有些着急道:“你仔细想想,真的没听你哥哥提起过《梨落》吗?”

      见他这般严肃着急的样子,我使劲回忆着,总算依稀有些印象:“哦!我想起来了。”

      “是什么?!”小琉突然失了常色,扑上来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了摇。

      “是我以前哥哥教我背的一首曲子的名字。”见他突然变得有些吓人的目光,我缩了缩道。

      “内容是什么?”他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顿感肩膀好疼,仿佛要被捏断般。

      “是··”我只感脖颈一凉,然后无论如何张嘴,都说不出话来了。

      小琉显然不耐烦了,又是把我猛晃了一下,逼问道:“快说,是什么!?”

      “···”我努力张了张嘴,依旧一个字也吐不出。

      小琉怎么能容忍在关键时刻被突然哽住了?慌不择法地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瞪着眼睛道:“你说!!你快说!!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吃惊地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琉。这是方才说我们是朋友的人吗?为何此刻这般狰狞丑陋?真的是一个人吗?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马上掐死你!!”小琉并不是说着开玩笑的,他手上的力度已经在加大,我已经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了。他居然比白天爹爹下手还狠,我的心顿时冻结成冰,再碎裂成块。

      已经不行了··我知道我快死了··爹爹··救我··我不想死···

      这时,小琉突然松手了,我立马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地看着他。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小琉阴冷地笑着,从桌上拿起一根筷子,“你若再不说出《梨落》的内容,我立马戳瞎你的眼睛。”

      我动了动喉头,依旧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冲他摇头。他脸上布满阴霾,真不像是才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表情,望着离自己眼睛越来越近的筷子,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最后印入眼帘的是他残忍的笑容。

      我等了许久,都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微微睁开眼,对上的是那蹙着笑意的墨绿色眸子。旁边站着的是拿着筷子的小琉,此刻一动都不动。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张了张颤动的唇瓣,依旧无言。

      梨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我的后颈,那颤抖寒心的声音就飘出了口:“为什么··小琉··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我反反复复地问,他却是冷漠地别过脸。

      “朋友?”小琉突然说道,轻轻哼了声,“你若告诉我《梨落》,我们或许就是朋友。”

      “梨落?为什么··为什么··”我依旧不理解,为了一首曲子,他至于这般残忍地对我吗?

      小琉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转而看着梨,冷冷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梨的眼睛微微一合,淡淡道:“看你的第一眼,白虎帮的少主。”

      小琉讶异地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梨。

      “你是有内力的,老远我就感受到了。再者,你身上的伤刀刀很浅,只是擦伤,若不是有什么目的或是身份显贵,白虎帮的人下手怎么会如此把握得当?还有··仁儿··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梨看向我,

      我却沉浸在悲痛中没有理他,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接着道,“饿了许久的人,吃饭怎么会如此不紧不慢?”

      “你一直没离开?”小琉皱着眉问。

      “我一直在屋檐上。”梨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不可琢磨,“凭你想要《梨落》,真是自不量力。”说完,梨递给我一把匕首,高深莫测地凝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慌,握着匕首的手也颤抖不已,嘴唇慢慢蠕动,声音无力:“我不能杀他,我下不了手···我们是朋友··我不能杀他···”

      “仁儿,大道理我不想说了,你自己想想方才他如何对你的。”梨有些怒意道。

      我拼命地摇头,手中的匕首也握不稳,摇摇欲坠。

      “仁儿,你不杀他。我就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梨的话像冰钻般凿入我的心里,也把小琉吓得满脸是汗。

      我知道梨是不会在这时开玩笑的,握着匕首的手不由紧了紧,紧到手心渗出了汗来。

      梨看我还在犹豫,便又冷冷道:“再不动手,我定保他被割去最后一块肉才停止呼吸。”

      我有些恨梨了。小琉,我是永远也不想见到了,但有必要赶尽杀绝吗?放他走,让他走得越远越好,不就行了吗?

      “爹爹,放了他,不可以吗?”我乞求道,虽然他不值得我为他这么做。

      “不可以。我数到三,你不动手,那就我帮你。”不知何时,梨的指缝里已经拈得一片树叶。

      “一。”

      我深知树叶到了梨手里,比刀片更可怕。

      “二。”

      我双手握住刀柄,看了小琉最后一眼,闭着眼睛,用力捅了上去。

      “三。”

      我仿佛听到了皮肉裂开的声音,和随后那心跳戛然而止让人害怕的死寂。我不敢睁开眼,因为我知道他是死定了,我是按照梨的话冲心脏的地方狠狠插下去的,也因为,我闻到了那让人泛呕的腥味。

      直到梨冰凉的手搭在我手上,我才松了手,离开了那还有余温的刀柄。

      梨用衣袖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只觉身体一轻,像飞起来般。

      耳边只有嗖嗖而过的风声,血腥味越来越远慢慢闻不到了,梨发间的香味越来越飘逸清新,我贪婪地吸了几口,那惊慌未定的心才渐渐有了趋缓的势头。我恨梨,他让年仅十岁的我,杀了人。但我依赖他,离不开他。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开始害怕自己的未来了。这只是个开始吧,因为梨说过,他要我帮他杀很多很多的人··我该怎么办···

      彷徨如我,迷惘如我,年幼如我,这般遭遇,涕泗横流。我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衣裳,拼了命的流泪,也死命抑制住倾泻而出的哭声。他会瞧不起我的吧,只是杀了个人而已,杀了个对自己不利的人而已,就哭成这个样子。该死的,我就是难受得想要把自己沾血的手剁掉,想要··想要把他冰冷的皮囊撕开,看看里面的血液是否有温度!

      “仁儿,哭什么?”又是那该死的淡悠悠的语气,从我头顶钻入我耳朵刺进我心里。

      我猛然抬头,望着上方绝美的容颜,感触他那冰冷的气息,自暴自弃地吼:“哭我怎么就那么冷血,傻傻地听你的话,亲手结束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身边的楼房一排排迅速扫过,风声依旧有些刺耳。梨的面纱剧烈地一摆一摆,尖削的下颚若隐若现,我眯着泪眼,隐约看见他的嘴张了张,又慢慢合上,静默无言。

      见他依旧平静,我更是恼火烧心,竟是不顾高空坠下去的危险,用力捶着他的胸膛,一边低声嘶叫:“你这个冷血无情残暴邪佞的大坏蛋!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像个万年不动容的冰雕一样!我讨厌你这样子漠然无视人命,我恨你让我变得像你一样冷血··呜呜··我怎么就下手了···我讨厌你···”

      “仁儿··你不冷血。”梨的声音不再淡雅清亮,反而有些灌了沙般的沙哑,“当一个人心冷后,血才会冷,血冷后才会不流泪。仁儿,你在哭。”说着将我搂得紧了紧,又道:“别孩子气了。你不杀他,他可不会对你手软,就这样死了,仁儿甘心吗?”

      “我死了,你会心疼吗?”脱口而出的问题,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有什么甘不甘心的,这条命若不是有他,早就陨灭了。我存在的价值,也就只有看他在不在乎我了。这样想着,我心麻麻得疼。

      “仁儿,你说我冷血,那是因为我的心已经冷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明白了,他不会为我的死而心疼。我苦涩地牵着嘴角,想要一笑置之,笑容却是牵强无比。不禁暗讽了自己一下,他没直接回答“不会”,或许已经是我可以欣慰的地方了吧。

      梨的轻功真是像神仙般,飘摇轻盈。即便带着我,也不见他吃力,速度也是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镇外的一条河边。落地后,我有些头晕,谁可以想象,习惯在地上走的人,在悲痛欲绝的情况下,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带着在天上急速飞了不算短的时间?

      梨倒是显得体贴,扶着我站了许久,直到我脚下有了扎实的触感,才放开了手,淡淡地说:“去河边洗洗,换件衣服吧。”语毕,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叠崭新的衣服,递到我手上。

      我胡乱抹了下脸上的泪,默默走到河边。水很凉,但我只是麻木地搓洗着,因为心更凉。

      整理洗漱完毕后,我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河面上倒映着的月牙,就是不愿回头去搭理那个该恨但又心怜的人。

      “仁儿。”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在我身边站定,语气柔和到比夜还静谧,“该睡了,明早要赶路。”

      “睡不着!我怕做恶梦!”我觉得自己胆子是变大了,居然敢对他吼。不知是因为恃宠而骄还是已经不屑自己的生死了。

      四周一下子静默了,仿佛只有我的吼声还在依稀回旋。

      我的心跳得厉害,他生气了吗?他该发火了··其实,方才应该算是他又救了我一次,我非但不感谢,还朝他发脾气。我算什么?他凭什么要容忍我的发泄,凭什么还要理我?我低下头,选择承受,无论是打是骂,我都无怨接受。

      那特有的香味越来越近,我等着身上任何一处火辣辣的疼。可是,没有,等到那个香味弥漫了全身,身上依旧没有一处疼,反而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梨用双臂,从身后整个儿将我裹起来,微微弯下腰,附在我耳边低语:“有我,不怕。”

      我只觉耳根一红,已经辨不清是面纱拂耳的痒劲还是吐息触耳的悸动,思绪似乎被什么束缚住了,头不自觉地点了点。

      再次回神过来,我又被梨抱着,置身在半空中,我低声惊叫了下。

      他将我往怀里搂了搂,莞尔轻笑了下后,便稳稳落在了枝头,优雅地在枝干上躺下。

      我被他抱着,就势看上去,就像以他为床。

      我担心地伸手摸摸他身下的树干,看看是不是够粗壮。再强的人,在睡着时摔下去,也不是开玩笑的!

      “仁儿,没事的,再细我也不会让你摔下去。睡吧。”他总是把我看得很透,什么想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什么弱点痛处他都拿捏得当。

      听他这么说,我只能缩回手,就这样躺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

      他一直是无声无息地存在着,我僵着身体许久,都不知他有没有入眠。他的怀抱很温暖,但我觉得被他这样抱着,根本睡不着,因为心跳得出奇快,把我的睡意都尽数赶去了。

      一只手突然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摸了摸,语气淡淡:“仁儿,还没睡着?”

      “嗯。爹爹也没睡着?”我像解放般,趁机扭动了一下。

      “我睡得一向很浅。”梨沉默了片刻,问道,“仁儿,还是在害怕吗?”

      我不语。我倒也不是那种胆小到以为那些冤魂会来找我报仇,只是··讨厌杀人这样的残忍行为··非常讨厌,毕竟没有谁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爹爹,我不懂,小琉··他为何为了一首曲子··这样对我··”比起纠结已成定局的事,我更想知道这个。

      “曲子?”梨的声音莫名地一扬,带着点讶异,随即又是平静无波道,“他想要《梨落》,自然这样对你。”

      “我没有打算私藏的。”我认真道,眼神有点黯淡,“他为什么一见我不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傻孩子,若我不点你的哑穴,你就要做出一件震惊武林的错事了。”

      “什么?”我睁大眼睛,依旧不理解地问。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梨又摸了下我的脸颊,转而轻轻拍着我的胸脯,温柔似水道,“睡吧。不然你明天吃不消的。”

      我只得闭上嘴巴,合上眼睛,拼命想要入睡。可一闻到他身上的隐隐香气,心就跳得特别厉害,我放弃了数羊入睡,开始数起了自己的心跳。

      “仁儿,你心跳怎么这么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梨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不知为什么,被他发现这事,我羞得脸都红了,连忙摇摇头,紧闭眼睛,培养着入睡的意境。

      “哦。”梨木讷地应了句,也合上了眼眸,双臂还不忘将我裹得紧些。

      天地一色,如漆夜幕,月牙斜挂;君心两异,如魅树影,连体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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