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兰》相逢不语

8、生情

　　兰溪亭边，一夜春雨后，杏花飘飞。纷纷落英不似初绽时稍带红晕，已被春风吹作雪。时光就是如此无情，让人在不经意间品味物是人非的苍凉。
　　众人行到兰溪亭边，苏彧一手执扇，一手背于身后，笑着对其他人道：“美景美人，还差一样可就完美了。”
　　芊芊郡主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看起来斯文老实，实际也是个浪荡公子。芊芊最看不惯这样的人，突然想捉弄他一下让他出出丑，于是笑里藏刀地对苏彧道：“看苏公子温文尔雅，必是才华横溢，面对美人美景，不如吹一曲让我们饱饱耳福吧。”苏彧正准备答话，芊芊抢在他开口前接着说：“苏公子也不必谦虚推辞，既然对本郡主的倾城一舞记忆犹新，对宴会上沈公子那支曲子也应该有印象吧，就吹奏一小段吧。”芊芊心中偷着乐，看你怎么接招。就算他懂音律，也胜不过沈少扬，若是不懂音律，那就等着丢脸吧。
　　苏彧淡淡一笑，那笑，如酒，浅酒盈樽。芊芊的那点小心思再明显不过了，苏彧又怎会不知。他突然对这个小丫头心生爱怜，不因为她是郡主，只是对一个任性聪颖的姑娘的喜爱和欣赏。苏彧面向沈少扬，“郡主玉口一开，在下怎敢推辞？沈兄，不知可否借玉笛一用？”
　　沈少扬点点头，把别在腰间的玉笛递给苏彧。苏彧对着玉笛仔细端详一遍，眉目间尽是喜色，“果然是世间珍品啊！”
　　芊芊听了苏彧对玉笛的赞扬，又想起沈少扬给玉笛取名“长相思”，心中闷气不打一处来，碍于情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对苏彧口气不善，“苏公子，你还在磨蹭什么啊？没听说苏公子不擅音律啊！”
　　苏彧哈哈一笑，“郡主莫急，这吹笛人总要跟笛熟悉一下才能吹出好听的曲子啊，在下献丑了，吹的不好还请郡主见谅。”
　　轻灵旋律由唇边缓缓流淌，轻快愉悦的曲调缓释了众人的情绪。那旋律轻柔婉转，如暗夜盛开的莲，幽香四溢；如盛夏湖畔夜间的徐徐凉风，惬意舒畅。曲尾处，旋律似伊人哽咽，有对春意阑珊的无奈，有无处觅良人的伤感，曲已尽，意无穷。
　　苏彧长长舒了一口气，面上有些得意。沈少扬抚掌，面带诧异，赞扬之意不言而明。芊芊却轻哼一声，“不过如此。”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苏彧在音乐上的造诣毫不逊色于沈少扬，虽然只是演奏了宴会上伴奏的片段，可是曲中多处苏彧做了稍稍改变，不似之前那般汹涌澎湃，呈现出清明淡雅的意境，给人温婉延绵之感。
　　苏彧对芊芊的态度毫不在意，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他知道芊芊郡主好强心气高，就算心中对自己敬佩不已，嘴上也不会吐露任何赞扬的字句，越发地这个小丫头感兴趣，没有生出任何讨厌的情绪。苏彧凑到芊芊身边，跟她闲谈，从琴棋书画谈到历史古人，再到军国大事。芊芊心中早已惊诧不已，不曾想到面前这人有如此广博的知识，面对她故意的刁难和假装的冷漠，他也是温柔以对，将好脾气进行到底，再这样不冷不淡，倒是自己不知礼数了，想到这里，语气也渐渐缓了一些。
　　沈少扬跟周观寒暄了几句，他们之前有些交情，由于晚凝这事，周观心中始终觉得有愧于晚凝，沈少扬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也是有个疙瘩，于是俩人没有以前那种对酒当歌的亲近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叙。
　　雪凝看沈少扬和周观在闲聊，就走到琉璃身边，满心疑惑必须弄个清楚。“琉璃姑娘长得好生俊俏啊，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雪凝率先跟琉璃套近乎，想问出点眉目来。
　　琉璃只顾着摆弄着她那一袭红色的衣裙，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答话。薄薄的唇，笑起来艳丽入骨，隐隐竟有一股逼人的气势，雪凝觉得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琉璃抬起头来，“我早就听哥哥说过雪凝姐姐，怪不得少扬哥哥对姐姐照顾有加。”
　　雪凝听着这语气竟是酸酸的，心想，又是一个痴女子么，少扬恐怕还不知道呢。
　　晚凝一人怔怔地在一边发呆，芊芊见她如此心中也有些不悦，便拉了雪凝说是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沈少扬也巴不得早些回去，省得晚凝尴尬难过。
　　苏彧跟芊芊聊得意犹未尽，“郡主，下次可否赏脸畅饮一番。”
　　“那要看本郡主的心情了。”芊芊并未答应，也未回绝。
　　沈少扬一行人走得远了，李静娴在周观耳畔悄声说：“你不跟晚凝姑娘解释清楚么？何苦让他误会你恨你呢？”
　　周观苦笑一声，“木已成舟，又何必让她对我念念不忘呢？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过些日子也就渐渐忘了。现在你是我的夫人，我有责任好好待你。”
　　责任？是啊，只是责任而已。李静娴垂下眼眸，心里涩涩的，当初就料到这般结果，她也愿意做他名义上的妻子。心想着，相处久了，他不会那么吝啬给她一点爱，那怕是因为愧疚也好，怜悯也罢，她也甘之如饴。可是此刻她才明白，他的心已经牵挂在那个叫晚凝的姑娘身上，他的爱，再也分不出分毫给自己，他对自己，只有责任，没有其他。虽然是预料之中，心还是那么疼。心中缓缓升腾的不是悲哀，不是绝望，而是嫉妒，是羡慕。李静娴轻柔地拉住周观的手，流动的眼波注视着他，透出坚定的信念，仿佛在说：“我最讨厌的事就是等待，可是，在你身上，这一切都不作数，等你，我心甘情愿，我相信会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