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雪》赵洛瑶

9、CHAPTER 5（下）

　　“老公，我热～～～”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个娇滴滴的女生。
　　然后，我看见雪野身边的那扇窗户被拉开了。可能是穿得少的缘故，我没来由的抖了一下。
　　雪野看了我一眼，窗户瞬间被关上了。
　　过了几秒，窗户又被拉开了。
　　然后，雪野又把它关上了。
　　“你他妈的再给我动一下试试？”
　　第三次，雪野身后的那个人还没等把窗户第三次拉开，雪野已经叫骂着站起来把拳头挥了过去。
　　“你……你干吗打人？”那个男人站起来看了一眼雪野以后又立刻坐下了。估计是自卑了，我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哎，那小身板和雪野一比就跟根铅笔似的。
　　“老子想打就打！”雪野说完又给了他一拳。
　　这时候，司机停下车开始过来调和。
　　“怎么回事儿啊？”司机问。
　　“我女朋友热他不让我开窗户。”
　　“操！你女朋友热你让她脱啊，我女朋友冷你知道吗？”雪野揪着那男的衣服吼着。
　　“互相体谅一下嘛小伙子！”司机说。
　　“人家真的要热死啦！你就打开吗好不好？”那女的拉着雪野的胳膊嗲声嗲气的说，另一只手又不断的把自己原本就已经开得很低的衣服继续拉低。气得她男朋友都开始哆嗦了。也是啊，能不气吗？公然在他面前勾搭别的男人，换谁都受不了。
　　“你他妈给我放开！你死了世界上顶多又少一贱货！”雪野不屑的骂道。
　　“这样吧！你看你们两个换个位子好不好？”司机满脸堆笑的跟雪野说。
　　“不换，我们就坐这儿，我看谁敢把这窗户打开！”雪野固执的说。
　　“我们坐别的地方吧！”我拉了一下雪野，我不想让他把事情闹大。可是，我拉了他一下以后，我忽然看他低头冲我淡淡的笑了一下，他说：我们就坐这儿，只要我没死就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委屈着，一点也不行。
　　说完，他扬起头挑衅的扫了一圈车上的人才坐了下来。
　　“司机，开车！”雪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是依然阴冷。
　　司机无奈的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驾驶位置，车子重新开动了。
　　再到站的时候，那对男女就急匆匆的下车了。我想他们下车以后一定会痛骂雪野的，但是，在雪野面前，他们却不敢，由衷的不敢。
　　“哎！你说你怎么跟个小强盗似的啊！”我叹着气说。
　　“是大盗好不好？”雪野有些不满的白了我一眼。
　　“有区别吗？”
　　“废话！你说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叫着好听，还是阿里巴巴与四十小盗叫着好听？”
　　听完，我瞬间傻眼。可是，正当我想摸着他的头感慨两句说“你可真是个小孩子啊”的时候，我听到后面那几个人遮遮掩掩的声音——
　　“你看那不是RAINBOW吗？”
　　“我看不像，人家大明星会主动领着个女的来公共汽车里曝光？”
　　“也是，不过你说怎么就那么像呢？”
　　“你没看前段时间电视上的报道吗？估计八成是他那个双胞胎弟弟！”
　　“啊？就是在国外当男妓还拍色情片那个吗？看电视上播那带子里他身材不错啊！”
　　“你小点声！”
　　“……… ………”
　　等我回头去瞪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转移到了车窗外。
　　“别理他们。”我轻轻的跟雪野说。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然后他指了指窗外说：你看，外面的那些人都在看我们呢？
　　我瞅了一眼，心想，是啊，这个世界喜欢看热闹的人真是太多太多了！只是不知道当有一天他们出什么事的时候被别人挖苦和嘲笑会是什么心情？想着想着我忽然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了，因为我猜这种人都是很短命的，说不定碰不上什么事就已经挂掉了。
　　“你看！”雪野忽然指着车窗外的天空让我看。
　　“什么？”我皱着眉头问。
　　“流星啊！你没看见吗？”
　　“当然啊！”
　　“什么当然啊，你反应慢得还真够可以的。你要是去手术估计都不用打麻药，人家刀口都给你缝完了你还在那问‘医生啊，你什么时候下刀啊？’，呵呵呵呵～～～”雪野说完以后便开始笑，那笑容轻松的就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年。
　　然而，我却怎样也笑不出来。我想起两年前最后的那一次堕胎手术，我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的确一点感觉也没有。因为在动手术之前我听到那个医生跟红姐说：做完这次她可能就不会再怀孕了！那一刻，我突然看到很多很多小孩子的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然后我眨了一下眼睛以后他们又忽然全部消失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去看路边可爱的小孩子了，不过，我在做梦的时候还是常常听到玄野跟我说我们以后要去没有汽车没有柏油路的乡下，然后生五六个孩子，然后子子孙孙代代相传……

　　“终点到了！”司机对我和雪野说。
　　“该下车了！”雪野有些不舍的透过车窗看了一下外面。
　　下车以后我问他，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坐大巴呢？
　　“因为大巴上也有很多人都是自己一个，他们能给我解闷，帮我打发时间。以前我在英国的时候就这样，要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去坐大巴，我能从早上坐到晚上。呵呵！”雪野笑着说。
　　“以后我陪你坐，等你要是再觉得没意思的时候，我就跟你一起来坐大巴。”我说。
　　“真的？！”雪野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如同虹一样美丽的光彩。
　　我微笑着点头，看着他的笑脸又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话来，我故意损他说：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懂得珍惜跟本就不需要下次吗？为什么现在还这么高兴？哼！昨天不知道谁说我虚伪来着？其实啊，比我还虚伪。
　　雪野的脸红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抬起头不眨一下眼的望着缀满星星的天空，不知道多长时候以后，我听到他说：你不会了解，寂寞惯了的人，其实都会喜欢找一些不幸福中的幸福来安慰自己一下的。
　　在他说完这些的时候，我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泪流满面。我听到我嘴里一直在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三个字，更不理解为什么我会这样不停的说，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
　　雪野此时也紧紧回抱着我，将我的脸窝在了他的胸膛里。然后，过了很久很久，当我不再抽泣的时候，我听到他跟我说：有时候不幸福中的幸福要比那些错位的幸福好很多，起码不会在最快乐的时候被推下高高的悬崖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说完，雪野猛的用力将我的身体与他的身体分开，但是，他的两只大手却依然紧紧的钳着我的胳膊。
　　“对不起。”我缓缓的说。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既然决定以后陪我一起坐大巴，那我也不想欠你什么，所以，以后当你扛不住的时候尽管可以把眼泪落在我身上，我不会让它们在别处被人找到的。除非我死！”
　　“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雪野叹出一口气来，“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这下倒好，让你成了我的债主了。”
　　“……”我不解的望着他。
　　“走了啦，傻瓜！我说我欠你的，你以后可以随便使唤我了！”雪野翻了个大白眼给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开始往前走。
　　“欠我的？你什么时候欠我的？喂，楚雪野，你能不能给我说得明白一点啊！”我连跑带颠的追着他问。而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傻傻的笑着，好象很幸福的样子。
　　【欺夏，也许你不会知道，早在我很小很小被母亲抛弃的时候就曾对天发过誓，我说只要有一个人肯心甘情愿的跟我一起驱赶寂寞的话，我的命就是那个人的了。而欺夏，你就是那个人。所以，我欠你的，我会一直还到死为止！】
　　我一直在想如果人是可以未卜先知的话该多好，如果我那时便知道雪野曾经发过一个这样的誓言，那么我是死也不会说要陪他一起坐大巴的，或者，我可以更提前一点，我可以在一切都没发生以前拒绝他的所有提议。不过，我不是神我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所以，我知道这个原因的时候已经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

　　“就是这里了！”雪野有些兴奋的指着我们眼前这片安静的湖水。
　　我笑了一下。我并没有来过这里，但我对这个湖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我知道它的名字叫如梦。其实早在很多年前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湖，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坑而已。不过据说好象有一个叫如梦的女孩子跳了下去以后，这里竟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今天这里人好多啊？”我看了一下周围的男男女女有些觉得好奇，虽说如梦湖很出名，但是也不用全城的人都跑到这里来吧？
　　“因为有媒体报道说今天是如梦离开这里去投胎的日子。”雪野慢慢的跟我解释着。
　　“迷信！”我不屑的说。
　　“你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那个……我是说……另一个世界。”雪野砸着嘴问我。
　　我笑了一下，我说我相信有鬼，但我不相信有神。
　　“为什么？”雪野很好奇的看着我。
　　“因为，我从小到大许的愿没一个实现过。”我淡淡的说。其实我一开始还是比较相信这个的，但是自从我和玄野分开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这个世间是有神佛存在的了。因为，如果他们真的是存在的话，就应该让有情人可以长厢厮守在一起，那么我和玄野就不会分开了。
　　“是吗？那么我刚好和你相反，我从小许的愿每一个都实现了！”雪野眼睛笑得弯弯的跟我说。
　　可是你依然不快乐。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雪野看了我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了地上，弄好以后他拉我坐了下来。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边嗅着身边野花的香气边问。
　　“不知道，想回去的时候再回去呗！不要什么事都把开始和离去的时间定得那么死，如果事事都有局限的话，不是很没意思吗？”雪野说完便整个人都躺了下去，然后就开始不眨一下眼的望着星星。
　　我说，我发现你很喜欢盯着天空一直看。
　　“是啊，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天空是不虚伪的，看见不喜欢的人了就阴天，想骂人的时候就打雷，想哭的时候就下雨。”雪野微笑着说。
　　我点了点头，也看了一下天空，笑着想，也许天空谁都喜欢，它只是不喜欢太阳而已，所以才会时不时的把它给遮起来。
　　“哦，对了！你刚才看到流星的时候许了什么愿？”我刚才光伤感来着都没顾得上问。呵呵，虽说我不相信神佛了，但我还是很相信流星的。因为我从小到大一颗流星都没有看到过。
　　“我什么愿都没许！”
　　“很灵的好不好！！！”我戳了一下雪野的胳膊，看他那付拽样吧！真是欠揍！
　　雪野轻笑了一下，然后他哼了几句歌给我听：
　　〖总是背了太多的心愿，流星才会跌得那么重，爱太多心也有，坠毁的时候……〗
　　“我自从听完这首歌以后就再也没向流星许过愿了，灵不灵先不考虑，我总觉得自己好象没理由去麻烦流星帮我实现什么，流星跟我又不认识，就算它帮我了，可是它都死了我得怎么还那份情啊，我不想欠谁的，所以，我不许愿！”雪野说完以后冲我瞪了一下眼睛，他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很傻。
　　我摇了摇头，我说你不傻，一点也不傻，是我们比较傻而已。所以，你才会从小到大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嗯？”雪野蹙起眉来看着我。
　　我笑，我说，是你自己讲的啊，你不是说你从小到大许什么愿都实现了吗？
　　我刚一说完，雪野忽然楞了一下然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到他笑得很用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然后他说：你知道吗？要想愿望实现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在那些愿望还很奢侈的情况下。
　　雪野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我，也没有看着天空，他只是把眼睛轻轻的闭了起来。
　　然后我慢慢的在他身边躺了下去。我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在我耳边响起，那些字句在空气中爆破，如同夜莺凄凉的叹息一般。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不是很讨人喜欢，尤其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哥哥在我旁边。虽然我们经常被人认错，但是，每次只要我跟那些人说我是雪野而不是玄野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就会一下子厌恶起来，因为我是个淘气的小孩，因为我妈从小就喜欢我哥。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妈跟我爸离婚了，当时我以为她会把我和我哥一起带走，谁知道最后她决定只抚养玄野一个人。而我爸当然就更不会要我了，所以我顺理成章的被送进了孤儿院。我都说了我很淘气不是吗？所以啊，到了孤儿院以后那里的阿姨们都不喜欢我，小朋友们也不喜欢我。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我之所以从小就调皮只是为了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我只是希望大家也可以像对待玄野那样的对待我。虽然我用的方法不对，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来纠正我的错误。小孩子知道什么？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哭一哭罢了。我第一次许愿是希望可以被我妈接走，离开孤儿院。结果我刚在上帝面前祷告完孤儿院就着火了，老天大概真的也是想帮我，由于种种原因，我妈最后不得不把我领了回去。我当时兴奋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晚上躺在床上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当时和我妈在一起那个男的说我是傻子，我虽然小但也知道傻子不是好听的话，我就随手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在他脸上。结果被我妈海扁了一顿。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妈只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开始拿我出气，我从六岁到十岁，身上几乎没断过伤。所以我又许了第二个愿望，我希望我可以离开我妈然后去英国那边找我爸。我爸是个导演，和我妈离婚以后就去英国那边给外国人拍片子了。我当时觉得去我爸那肯定要比留在我妈这儿好，于是我许完愿以后就偷了我妈的钱然后拿着玄野的护照坐飞机去了英国。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个双胞胎哥哥其实也挺好的，起码两个人可以公用的东西很多。”
　　“去了之后呢？你爸他在那里吗？”我着急的问。
　　雪野苦笑了一下，他说，如果他没在那里说不定会好一点呢？当时我到那边按照从玄野嘴里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他，他开始以为我是玄野所以还很开心的问我怎么会到他这儿来！我觉得当时如果真是玄野去了的话，我爸说不定真的会对他很好呢。不过我终究不是玄野，所以当我爸把我认出来的时候他眼神流露出的厌恶和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大人的眼神一模一样。不过，很庆幸他并没有把我赶出去。不过，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他当时要是把我赶出来会比较好一点。起码，我也就不用最后被自己亲生父亲卖去俱乐部了。
　　“什么？”我惊讶的打断了雪野，真的是很难以相信，明明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命运竟然会有如此大的不同。虽然我知道玄野小时候过的也很不快乐，但是起码他妈妈还是很疼他的，最基本是让他衣食无忧、吃好用好的。可是，雪野为什么会被他们那样对待呢？既然生了他，又让他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就不能也给他一点关爱呢？世界，难道真的就是这样不公平的吗？我想不透，实在是想不透。
　　“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上次看报道的时候我不是就已经跟你说了吗？那些都是真的！”雪野说这话的时候依然闭着眼睛，他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点颤抖的感觉，但是我却清清楚楚的看到有水从他的眼角边流了下来。“我十三岁就被我爸卖去了一家在英国很有名气的色情公司，从进入那栋大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开始被专门的老师培训该怎样陪人上床。不过幸好那家公司还没有制作同性恋影片的项目，不然我现在一定更变态了！呵呵！差不多在我十七岁那年，公司便开始安排我拍片了。拍了大概四年吧，我在那边红了，然后就开始在公司旗下的夜总会里当牛郎陪那些老女人上床，直到前年我哥把我接回来的时候我都一直在靠我的下半身吃饭。怎么样？我厉害吧，这就叫标准的空手套白狼。哈哈哈哈哈～～～”雪野说完以后便疯狂的笑了起来，而我在那笑声里忽然觉得生不如死。
　　“我，其实没比你好到哪去！”我轻轻的说着。
　　“……”雪野的笑声也随着我的话嘎然而止。
　　我笑，我说，别问我好吗？我无法像你那样把什么都说出来。我不能告诉你什么，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以后会很心疼你的。不是同情的那种，也不是因为你和玄野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是要心疼你，像心疼我自己一样心疼你。
　　“真的吗？你没骗我是不是？你说你会心疼我？心疼吗？真的吗？…………我该给你什么呢？…………真是的…………不然这样吧！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说完，雪野忽然抱住了我。
　　他哭了，微笑着狠狠的把眼泪挤出眼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坦白的让我看清他的眼泪，那么透明的眼泪。
　　我说：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你已经给我的够多了！
　　是啊，楚雪野啊，你真的已经给我的够多了。你告诉我的这一切比把这个世界给我还要让我觉得足够，因为你仿佛让我看到了另一个满目疮痍的自己。然而，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是觉得你很干净，还是觉得你的笑容像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样动人，还是觉得你的眼泪如同雨水一样的光灿明亮……
　　原来，以前我所以为的、以前别人所以为的：我很脏！……那都是假的。
　　起码我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肮脏与龌龊的感觉啊！
　　玄野以前就曾经说过，只要一个人他流下来的眼泪让人觉得明亮，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还说，只要一个人是善良的，他就一定会很喜欢他，并且愿意接纳他。
　　也许……他说的会是真的！
　　于是，我对着雪野微笑，然后也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我听见我的心在问我：我还善良吗？
　　我回答：当然。
　　然后，我听见心上有冰层龟裂的声音。
　　而至于那些过去，呵呵，不是已经成为过去了吗？
　　我继续笑着，然后在离开玄野以后的第六年，我第一次那么想知道自己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欺夏，你堕落了，你开始想要以后了！”
　　黑暗里有个声音盘旋着。
　　我将他踢走。然后笑容不变。

　　“雪野，你看那个人在干什么？”我擦了擦眼边还没干的泪水，好奇的指着蹲在湖边的人让他看。那个人的年纪应该已经很大了，不过，我猜他一定是个很有钱的人，因为他的身边围着很多随扈，并且，他也一定是个很霸道的人，原因是他驱散了很多在如梦湖边的游人。
　　他就那么一个人，静静的在湖边摆着各种各样吃的东西，甚至没用任何人帮他一下。
　　“他在给死人过生日。”雪野朝那边看了一眼以后这样告诉我。
　　“给死人过生日？难道……”我吃惊的看着雪野，在下一秒里好象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我拉起雪野的手开始往那边跑。
　　“你要干吗？”雪野问道。
　　“呵呵，我想知道如梦的传说是不是真的！我猜，那个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诡异的笑着跟他说。
　　“那你也不用跑这么快吧！刚才不知道谁说我迷信来着！真是的！你这女人啊！哎！”雪野边跟着我跑边说。
　　这一刻，我看到雪野的眼睛里单纯的只有一种光亮在闪烁。是对我的纵容。
　　我记得，我第一次知道如梦湖是因为看报纸说这片湖水上面容不得任何东西，就算是纸做的船扔进去都会沉。当时，玄野不信，我便念了关于如梦的传说给他听，听完以后玄野他就更不信了。于是，我们开始喋喋不休的争辩。最后，玄野跟我说，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那么他就答应我一个任意的条件。我当时好像只说了七个字：是真的，你就娶我！他听我说完就笑了，他说是不是真的我都娶你，你还是许个别的愿吧，比如你做错个什么事了，大到像天那样的我都原谅你！
　　我不知道他当时说的是不是真话。我希望是。
　　“站住！”我们还没等靠近那个老人，那些高大的随扈就已经排成了一座城墙拦住了我们。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是想知道关于这个湖的故事。”我轻轻的说。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想知道这儿想知道那儿的！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哪天死啊？”一个随扈语气不悦的说。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谁他妈问你们了！我们只是想问问那个老头。喂～！老头，你倒是说句话啊！”雪野不知死活的冲着那些人身后的老人大声喊。
　　“我看你他妈是找死！给我打！”雪野的话明显激怒了那些人，于是，他们叫骂着一拥而上。
　　当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雪野一下子把我向后推了好远。我听到他说：往后点站着，看不下去就打车快跑，别在这儿拖我后腿！
　　接着，打斗开始。雪野虽然仗着人高马大勉强应付了一会儿，不过面对这些专业的打手，被打倒是迟早的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个老人并没有动，但是他的声音依然很清晰的传到我耳朵里。
　　这时，雪野已经被他们按在了地上。我想过去看看，却被其中的一个随扈给拉住了。
　　我看一眼那个老人，我说：我叫欺夏，我和我的朋友只是想知道关于这个湖的故事，我们没有恶意。
　　“是吗？呵呵！”老人笑着说，“不过，关于这个湖的故事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你跟我死去的恋人非常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可以跟你……不过，你也可以拒绝的。只是，你这位朋友，他的命恐怕就要留在这里了。”
　　瞬间里，我感觉好象有一个人正在一边用机枪扫射我一边给我讲一个任谁听了都会笑的笑话，我很想笑，但我的身体却跟我说好痛。而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下午。
　　“好。我答应你。”我微笑着说。然后开始慢慢的向前走。
　　“欺夏……”雪野想阻止我却被那些人用拳头拦住了。
　　我笑了一下，我说，我以前是个妓女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什么样的客人都接过，这次的不算什么。还有，我也不是在为你付出，陪人上床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忽然，雪野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荒凉了起来。虽然他的身上不停的被人抡着拳头，但是他却仍是死死的看着我，仿佛我说的每句话比那些打手们的拳头还要重一样。
　　然而，我的笑容依旧灿烂。
　　今天的我很满足。与雪野错身的时候我这样对他说。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疼惜，如同六年前玄野对我的疼惜一模一样。
　　“欺夏，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身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安静响了起来。然后，打斗声再次响起。回头的时候，我迎上了玄野发狂的眼神。
　　是的，那个人是玄野，他已经把按住雪野的那两个人打倒在地了。
　　刹那间，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你还傻在那边干吗？去看看他啊！”玄野边闪躲边还手边跟我说。
　　我反应过来以后便扑到了雪野身边，他伤得很重，却在看到我以后开心的笑了一下。我听到他跟我说：欺夏对不起，我都没保护好你！下一秒，他忽然把我抱住，然后用整个身体把我罩了起来。我看到了那个举着棍子往下砸的人。这个位置应该会打到雪野的头吧，而那个人看上去又很用力的样子，雪野他会死的！我想推开雪野，但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我的脸傻笑，他说：我要是死了你记得要为我哭知道吗？我是雪野不是玄野你知道吗？你要为楚雪野哭，因为楚雪野肯为了你去死是很伟大的，因为，在没遇到你以前，楚雪野其实是很自私很自私的！
　　我笑，然后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我把雪野推开了。我说：我怕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所以，我不想欠你的！说完，我闭上了眼睛。
　　“砰”！！！
　　很沉重的声音，然而却不是打在我身上。
　　“王八蛋，还敢抽她，我今天就他妈费了你！”
　　怒吼！是玄野的声音。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玄野正用力的往刚才差点打死我的那个人身上抡着拳头，我看见他白色衬衫的左肩膀有大片大片的红。
　　“玄野！”我喊他的名字。
　　“终于知道叫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呢！”玄野侧着脸跟我说，“你先带他离开，我的车就在那边。”
　　“不要动！”有人用棍子抵在了我的头上。我回头看那个人，我说你真是个傻B！
　　听到我的声音，玄野猛的停住了一切动作转身过来看我。
　　然后，那些人的拳头开始像雨点一样的往他身上落。
　　“不要！！！”我大声的喊着。
　　“叫个屁呀，让你走又不走，现在傻了吧，还不把眼睛闭上，我最讨厌你这样看着我了！”玄野这样对我说。
　　“玄野你快走，我不要你为我死，你快走！我求你！”
　　“靠！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来这儿是为了救我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玄野即使被那么多人一起拳打脚踢，声音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倔强。
　　“原来他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啊！”那个老人再次开口，“那么好，还是刚才的条件，你愿意吗？”
　　这次，我连想都没想，我说，我愿意。
　　“你敢！！！”玄野大声的冲我吼，然后又转头对着那个老人叫骂，“老头我告诉你，有什么手段你冲我来就行，别他妈碰她！我跟你说她要是伤着一点，我就算死了也得让你们全家跟着一起陪葬！有钱怎么了？你有钱我他妈不要命！”
　　“哦？你真的可以不要命吗？那我倒要见识一下了！”老人微笑着说，然后，他扔了一把枪在地上，“拿起枪，只要你把自己毙了，我立刻放了他们。不过——”说着，老人又看了我一眼，“如果你也可以不要命的话，我会放了他们。”
　　“好！你说话要算话！”说完，玄野忽然冲我笑了一下就伸手去抓那把枪。
　　不过，这一次，我比他快了一步。
　　“不要！”玄野大叫着想阻止我。
　　我说，傻瓜，你给我好好活着听见了吗？然后我闭上眼睛毫不犹豫的扣动了那个机关。
　　结果，我只听到一声空膛的声音。然后，我看到那个老人对着我温柔的笑了一下，接着他便冲他那些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为难我们是吗？”我和玄野一起扶起雪野以后，我这样问那个老人。
　　他一直在笑，听了我的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把地上的那把枪捡了起来，不知道是怎样的晃了一下，那里面的子弹就全都掉了下来。他说，我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放出风儿去，说如梦会在今天离开这片湖去投胎。而我每年也都会来这里给她过生日，所以，每年我都会碰到有人来问我关于如梦的故事。只不过，想知道如梦的故事就要付出代价，而那个代价是，他们必须心甘情愿为自己心爱的人去死。知道吗？如果刚才你们有片刻犹豫的话，地上的这些子弹就已经在你们身体里了。就像你们之前的那些人一样。
　　“老头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别人爱到什么程度关你什么事啊？害那么多人你也不怕不得好死！” 雪野用虚弱的声音说着。
　　真是的！都已经半死不活了还这么快嘴！
　　老人听完闭了一下眼睛，他说：我知道，但我不怕。现在，我就把这个湖的故事告诉给你们。
　　“半个世纪以前，这里曾经还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大坑。有个叫如梦的漂亮姑娘和他心爱的男人经常到这里来约会。他们很相爱，真的很相爱。可是，就在他们要结婚的前一天，如梦遇见了她生命里不该出现的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霸道、蛮横，但是却家世显赫。而他，也是很爱很爱如梦的。只不过，如梦的眼里只有她爱的那个人。于是，霸道的男人在他们新婚的当天带人来抢走了如梦，并且还□□了她。事后，那个霸道的男人很后悔，他跟如梦发誓会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对她好。可是，如梦却说她只爱自己的丈夫。然而谁知如梦嫁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当他知道如梦不再清白的时候，竟然绝情的把如梦抛弃了。三天后，如梦穿着火红的新娘装跳进了那个她以前常去的大坑。然后就是连绵不断七天七夜的大雨。大雨过后，原来的大坑就变成了一座安静的湖水。又因为这种巨大的改变是在如梦跳下大坑以后才发生的，所以，人们都说是如梦的怨气将水聚集在这里的。于是，人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把这个湖的名字叫作如梦。只是，这湖水却不可以打鱼不可以划船，不管什么东西落在它上面都会沉下去。后来，有人说，如梦在跳下那个大坑以前曾发了一个誓，她说她给自己五十年的时间，如果在这五十年里，她还是没有看到一段生死相许的爱情的话，她就灰飞烟灭。而这片水，也就永远都不可以有东西飘在上面。”
　　我说，这就是你不断做刚才那些事的目的吧？不过，那个如梦临终前发的誓也许是有些人故意编出来骗人的。电视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如梦湖之所以会“物遇水则沉”是因为磁场的缘故。
　　老人听我说完以后只是摇了摇头，他说，我还是相信奇迹，就算是让我万劫不复也好，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她灰飞烟灭的。
　　老人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温柔得如同夏夜里的微风一样。然后，转眼之间，我听到老人对着我们三个说了声“谢谢”以后就伴着一声“扑通”消失在了湖水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了老人放在岸边的小纸船。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点燃了纸船中间的蜡烛，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了湖水之上。
　　我看到，它漂了起来。
　　我很想哭，却又一下子觉得那很没必要。因为我的眼泪对于老伯和如梦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幸福了不是吗？
　　我微笑，我说，你们看，老伯说的都是真的。
　　“傻瓜！”我听到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我。只不过，我发现他们嘴角边都有笑意在流动。
　　然后，周围的游人又多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开心的把准备好的纸船放在了湖水里，然后便开始诚心诚意的祈祷。
　　只不过，我不知道老伯和如梦会不会保佑他们的梦想成真。
　　后来，有报道说，那天如梦湖里漂了成千上万的纸船，而且，还有那么一只纸船，它上面的蜡烛一直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熄灭。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放的那只，我只是听到很多人都说那是他们放的。所以，我不予理会，也不去争辩。更何况，那天我没等到天亮就已经离开了，因为玄野说他第二天还要录音。
　　“上车啊？”我坐在车上冲雪野喊。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他说，不了，我坐大巴。
　　“你疯了？你身上有伤你知不知道？”我吼。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关心别人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呢？”玄野在旁边不悦的说。
　　雪野还是那笑容不变，他说，这点小伤算什么啊，你们快回去吧！
　　“听见了吧？人家说不碍事！”玄野继续聒噪着。
　　我白了他一眼，我说，我陪你坐大巴。然后，我下了车。
　　“你敢再走一步试试？”玄野像野兽一样拉住了我的手。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的甩开了那种束缚。然后，我拉起雪野的手走上了大巴。
　　直到车开的前一刻，我依然能够听见玄野他在愤怒的叫着我的名字。而当车开动着离去的时候，我看到玄野的嘴唇忽然静止了下来，然后，他看了我最后一眼，接着，便驾驶着那辆精致的跑车把我坐的这辆大巴抛得老远。

　　『楚玄野，你这个大白痴，你明明已经订婚了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很爱我的模样？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我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了自己然后再让自己往你那个大火坑里跳！』
　　「那天，田雨问我为什么明知道玄野的怀抱是火坑还要往里跳？
　　我说，因为那个火坑里有我最珍贵的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到的东西。」
　　大巴上，在玄野看了我最后一眼以后我开始流泪，心也像被掏空了一样的疼着。而雪野，他一直拉着我的手，一直静静的看着我，一直那么那么难过的冲我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