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雪》赵洛瑶

2、CHAPTER 2（上）

　　起床，关电视，刷牙，洗脸，出门。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真好。我微笑。
　　走在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街上的人真是少得可怜，就算这现代人再“昼伏夜出”吧，也不能就五六个人在这街上晃悠啊！这种感觉真是不好，怎么让我有种这地球人民都被各自的老妈塞回肚子里了的感觉啊？真是奇怪！后来走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是我搞错了，敢情是某位大明星要在我家这儿开签售演唱会，怪不得人少呢！原来是封道！
　　看了一下表，上午10点，但这宽阔的街道早已经开始便秘了。我被迫停了下来。以前我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但现在我是了。也许是以前不寂寞，又或者是我现在觉得以前的很多东西都不好，所以才觉得应该要把以前的习惯都改掉。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会在寂寞的时候给自己找乐的人了。于是，我问身边的一位老大爷，我说大爷您知道这谁吗，挺红的吧！那大爷瞄了我一眼，表情上的不满显然是觉得我孤陋寡闻。但是，我却也正好可以突出他的博学，所以，他在经过一番深刻的思索以后用手给我指出了那盏明灯！而明灯，就是我正前方的那张RAINBOW的巨型海报。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阳光好刺眼，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有雨吗？怎么还这么晴啊？
　　我微笑了一下，转身、用力的挤出了人群。
　　看了一下手机，发现距离我上次开工已经有八天了。这八天我一直都干什么来着？哦，对对对，睡觉来着！哎，时间好快啊！我一直微笑着，然后我自言自语的说：我该去赚钱了，不然明天就要饿死了！说完，我低头继续往前走。低头并且往前走，我这样做，只是不想——抬头和后转，不想，很不想。就在我庆幸着自己已经走了好远的时候，突然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抬头，一张成熟而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欺夏！？！”
　　是那张脸的主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感，有些东西让人听了觉得心疼，有些东西让人听了觉得难以琢磨。而这个声音，我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已经认得了不是吗？我这样似问非问的想着。
　　我笑了一下，淡淡的微笑了一下。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还是像从前一样的怕伤害到我。而其实，谁也没有伤害过我，所谓的伤害，又或者是非要把我的那些过去称之为伤害的话，那也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所谓伤害，也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认识，我说过，我永远不会不认识你的，你看，我不是已经像约定的那样对你微笑了吗？”我轻松的说着。现在的我对于自己的控制程度早就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所以，我现在在他面前说什么的时候，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需要遮掩我的心了。因为，我的心早就在我沉沦的那天迷失掉了，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了。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温柔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想起了我一直都在想的那个人。
　　那温柔，把我拽进了记忆里呆了很久很久。
　　原来，我还是那么的喜欢着玄野。这样真好。
　　我微笑，然后回过神来对他说，是啊，我没变，你好像也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会伤害到他，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眼睛里的忧伤几乎和我的声音在同一个时间带里出现了。也是在同一时刻，我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多年来的第一次疼痛，大概是我的身体可以感觉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爱我的吧。而且，是从六年前一直爱到现在。不过，我却深刻的明白，我永远不会去爱他，因为我一生的爱都已经给了我的玄野，所以，我注定活着就要一直伤害他。所以，我必须将那种伤害减到最低下限。
　　而他，他的名字叫田雨。说到田雨也就让我不得不想起田昊天，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所谓的仇人。而田雨，则是田昊天唯一的儿子。但是，毕竟田雨他是真心爱我的，所以，我没理由伤害他。更何况，那个所谓的仇人或许只是我的身体为我定义的，其实，他也算是我的恩人。至于什么恩，我现在不想说，目前，我只想快点结束现在和这个男人两点间的纠缠。
　　所以，我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始下句话的时候先开了口。我说，既然我们都没变，是不是也应该像约定的那样背对背离开了呢！？我是笑着说完这些的，因为我不想被他感觉出什么，纵然是他感觉不到，我却还是不想。
　　“你真的不准备再见他了吗？今天晚上八点他就会出现在这里的，你，真的不要见他一面吗？”田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那些字一个一个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却觉得它们像子弹，射透了我身上所有的脆弱。
　　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可是，想到我是个妓女。呵呵，我是个妓女啊！想到这儿，我笑了一下。
　　我说，你知道我现在是干什么的吗？我在做妓女，知道吗？妓女！！！你觉得一个妓女有必要去崇拜明星吗？我不是十八九的小姑娘，我也不想追星。再说了，你真想让我见他吗？是真的吗？
　　他怔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他眼里的那片忧伤和痛苦更加浓重了。
　　很久很久，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我是不是又伤害到你了，我真笨！欺夏，我总是在伤害你对不对？我也总是让你难过对不对？对不起欺夏，真的对不起！面对你，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听他说完，我决定把脚步滞留一下，转过头，给了他一个他所能看到的很明显的微笑，我说，没关系，我只是个妓女而已，你不需要跟我道歉。难道你没听说过妓女很下贱吗？你是不会伤害到我的你放心。说完，我转身离开。刚走两步，我的手就被他给拉住了，那么紧那么紧的拉住了。这次我没有回头，我只是问他：你想毁了那个约定吗？是吗？
　　“不是。”他这样说完，把一个手机塞到了我的手里，“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活了，就请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我会陪你。”
　　“你知道我不会的。”我说，我的语气依然安静。
　　“那你也不在乎楚玄野了吗？记住，如果让我知道你死了却没有告诉我，那么我一定会让楚玄野活得生不如死，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你——”我刚想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被他紧紧的抱着，抱得那么死，仿佛是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我想挣脱想推开他，却听见他在我的耳边用那种连我都无法体会的绝望跟我说：就一分钟，求你！
　　一瞬间，我便不再去抗拒什么了，就那么任由他抱着我，死死的抱着我。六年了，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穿着衣服来抱我。六年……我的生命里不知道还可以再有几个六年。我忽然想到那么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那个有着漂亮笑容的男孩子曾经跟我说的话。他说他会一辈子都陪着我，陪我过一年、过两年、过三年……一分一秒都不分开，过到我们把这辈子都过完了，再去过下辈子。可是，如今，我却一个人活了六年，六年啊！
　　田雨推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从回忆里跳出来，所以，当我完全清醒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男人颀长而挺拔的背影在离我越来越远。虽然他真的已经离我很远了，但我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肩膀在抖动。
　　而我，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我忽然问自己说：我不是早就要离开吗？然后，我微笑一下，慢慢的、转身、向前、走。
　　我总是笑，虽然我的笑很假，但是我依然每天都在笑。我在笑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笑，而是我已经失去哭了，不能再失去笑了。真那样的话，我怕我会成为一具死尸，并且立刻干枯掉,虽然我并不惧怕死亡，但人常常就是矛盾的。所以，我一直都在笑，无时无刻。然而，如果我是可以哭的话，或许，我的笑就会少一点了吧。
　　坐在镜子前。我微笑。开始化妆，开始做头发，开始让自己的笑里充满勾魂摄魄的春药去挑逗男人，开始去继续娴熟的舞弄一个妓女能混得上饭吃的技术。
　　开始——等待我今天的客人。

　　（回忆）
　　“喂，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站在电话亭里，拿着话筒微笑而调皮的问着话筒那面的玄野。
　　“你啊？让我猜猜啊？你没有手机，现在却能给我打电话，而且还是坐机号码？一定是在电话亭。”玄野温柔的说着。
　　讨厌，真是的，每次都可以被他猜穿。
　　“谁……谁说我在电话亭了？谁说的？哼，继续猜吧大笨猪，我没有在电话亭。”我打肿脸充胖子的说着。这已经是我遇到玄野以后撒的第N个谎了，以前我是个从来都不会撒谎的人，但是恋爱以后我却总喜欢这样逗他。
　　“哦？是吗？你真的不在电话亭哦？那就真的是我错了我的小公主。”他这么说着，然后，我就听到后面有人在敲玻璃窗，回头的时候，我听到玄野说：是我错了，你怎么会在别的地方呢，从我爱上你的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我眼前。
　　“恶心死了，玄野你真的很肉麻你知不知道？ ”我没好气的说着，心里却甜得好象被谁扔在了一个蜂蜜桶里。
　　玄野也在笑着，就保持着这种笑容，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时间过了好久，直到我的话筒里传来话费不足的通知我们才挂掉电话。
　　出去，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阳光，但是，玄野却很喜欢。我记得有一次他跟我说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我们相遇的那天不应该是个雨天。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莫名其妙的委屈起来，也许是觉得他冤枉那天的雨了，又也许是别的什么。但是，我却一直都是感谢那天的雨的，因为我觉得是下雨时的那些雾气把玄野带到了我面前的，是雨，让我可以这么样的幸福。而我讨厌阳光也是一样的道理，就是阳光从我开始在这个世界存活的第一天里就一直这样温暖着，然而，那种温暖却并未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和幸福。
　　“今天想去哪里？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玄野拉着我的手，声音总是那么的温柔。我不知道他有一天会不会也去跟别的女孩子这样温柔的讲话。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很难过的吧。
　　“不要看电影，我们一起去爬山吧，我有好多年没去小时候经常去的那座山了。我带你去好不好？”我靠在他的怀里慢慢的说着。我喜欢靠着玄野，不管是什么样的姿势，我总是喜欢靠着他。我从小就是孤儿，所以，我很早就已经能够独立，是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依靠的人。而玄野，他是我人生第一个那么让我想去依靠的人。很感谢老天在安排我父母抛弃我以后又把玄野送来给我。更感谢我的玄野是那么的好，那么的愿意让我去依靠他。
　　小时候的山并不高，但是树却很密集。玄野拉着我爬到山顶的时候我们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只有我和玄野两个人的世界。记得第一次看神雕侠侣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和玄野也可以有一个那样的古墓多好，只是，不知道玄野会不会也像杨过一样，终究厌倦那种两个人的寂寞。但是在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没有知道玄野是怎样的想法，而我却做了小龙女做过的事。并且，我做的事，是那样的不干净。
　　“小时候你都是自己来这里吗？”坐在已经很破旧的凉亭里，玄野问我。
　　“是啊，每次我心情不好或者被人欺负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我微笑着跟他说，然后静静的望了一下四周。这里的一切好象都没变，只是那些曾经只有碗口那么大的树现在已经变的很挺拔了，已经不再是当年一场大雨就可以让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了。
　　“你小的时候经常心情不好，经常被人欺负吗？ ”玄野忽然用那种让人听了很想哭的，那么心疼的语气问着我。
　　我微笑了一下，那时候，我的笑还不像七年后那样只是为了取悦别人或者满足自己。那时我只会跟玄野微笑，而那时明明很想哭却微笑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玄野难过。
　　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孤儿院的孩子都是那样过来的，真的。我这样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终究流下来了。自从遇到了玄野以后，我就忽然变得很爱哭。我知道这在别人的眼里是一种那么矫情的做作，然而，我却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十七年来，玄野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到他在心疼我在为我难过的人，十七年！
　　虽然玄野很爱哄我笑，但是每次他看见我难过或者心疼我的时候，他真的没有说什么话来安慰我或怎样。他只是安静的抱着我，抱得很紧。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爱你的人未必会每天都说着“我爱你”，真正爱你的人只要说两次“我爱你”就够了，一次是他爱上你的时候，一次是他死的时候，剩下的，就是要去做了。我觉得，玄野就是这样的人。
　　“玄野，如果我不想活的话，你会跟我一起死吗？ ”
　　我问，然后，玄野低下头想了很久。在我靠着他的肩膀快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他很小声的说：我会。
　　那天，我们在山上呆了很久。看了那天晚上的日落，也看了第二天的日出。
　　那天，一切都很安静。
　　那天，我们都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