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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江山不寐》
      ——秋墨赞
      执矛披甲,怒马扬沙。凭单骑,转战三军,雄狮百万莫能敌。运帷幄,决胜千里,且自轻笑覆江山。血染沙场非搏功名,满身浴血葬尽半生。此生为谁?空留双手屠戮债。
      柳岸画舫,锦绣长安。忆当时,年少风流,满楼红袖尽来招。执金樽,狂歌笑酒,醉卧繁花枕千红。纨绔不羁一经全舍,机关算尽美玉留疵。此生许谁?不惧身后污浊名。

      正文

      是夜——
      京城,永安王府。

      永安王白秋墨接到一纸急召,皇帝深夜召他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当朝天子,景帝,年轻有为,深谙帝王之术。登基六年把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四海升平,番邦归属,百姓安居乐业。夕日那些占据朝堂,妄想把持朝政的一干元老,接二连三递上辞呈。

      永安王白秋墨是景帝的十一叔,自幼聪慧机谨,能文善武。十五岁建府封王,十七岁率军杀敌。而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兵马令,统帅三军。但功过高,易震主。

      白秋墨看着手中的圣旨,眼中一片空明,无悲亦无喜。“该是时候了。。。”他喃喃自语,嘴角上扬,笑容终显苦涩。招来老管家略略安排一番,其实真的没什么好安排的。他至今未立王妃,可以来去无牵挂了。

      白秋墨出府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北风夹着飞雪下得很急,不多时地上就铺了一层白霜。

      这一次,他没有骑马进宫。而是慢悠悠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丈量着这条走过许多遍的路到底有多远。

      永安王府离皇宫不算远,但步行也要小半个时辰。站到宫门口的时候他也没能数清永安王府和皇宫到底相距多远,以后怕也数不清了。

      白秋墨刚踏上未央宫的台阶,圣前伺候的德福公公就迎了上来,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道:“王爷您可来了,陛下都等您多时了。”白秋墨轻轻颔首,他知道自己的皇侄最讨厌等人,这会怕是急了。可是,这一次。。。白秋墨脸上浮起一个宠溺的笑容,顺了他这么多年,宠了他这么多年,这一次,就让他等自己一回吧。

      德福公公看白秋墨站着好一会没动,遂小心的提醒:“王爷,陛下还在里头等着呢。”

      白秋墨回过神来,解下肩上的白貂斗篷,递给身旁的德福,再抬手扫净衣袍上的雪,方抬脚走入未央宫。德福公公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着一身白袍锦缎的人,看着那个倾长的身影慢慢走上台阶,走进未央宫。一声叹息自这位服侍了两代帝王的公公口中发出,他摇摇头,再叹一句:“多出挑的人啊,可惜了。。。”可惜了什么呢,公公没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推开宫门,白秋墨行礼:“臣白秋墨,参见皇上。”

      景帝上前扶住白秋墨的胳膊道:“只你我二人时,皇叔不必如此多礼。”

      “臣遵旨。”白秋墨起身,退后一步,与景帝保持着刚好的距离。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安然的神情中不乏威严,如常的举止中透着君主气派。白秋墨心中感叹:物是人非,不复当日,小皇帝长大了。

      景帝引白秋墨入座,炭炉上醅着陈年的花雕,酒香清冽而醇厚。白皙的手指执起酒壶把白秋墨面前的玉盏斟满,碧色的琼浆缓缓注入盏中。挽酒酿成樽,入樽焉能回。

      景帝道:“朕亲手醅制的花雕,皇叔尝尝如何。”

      白秋墨在景帝的注视下,执起玉盏,却并不急着饮下,只是拿在手中把玩,道:“皇上这杯酒可不好喝啊。”他目光锐利、轻佻,看入景帝眼中,似能穿透灵魂。

      景帝不动声色的避开白秋墨的目光,这种目光太可怕,能穿透他的灵魂,让他无处遁形。觉得自己总是浑身赤裸,来面对他的一身戎装,无比的狼狈。

      景帝笑着说:“既然不好喝,那就不忙喝。皇叔先陪朕说说话吧,你我二人许久不曾聊心了。”白秋墨没有答话,目光却柔和了许多,只听景帝缓缓道:“当年父皇驾崩,本应太子继位。但朝中大臣意见不统,拥立二皇子、三皇子的也大有人在。但最后却是党羽最少,年龄最幼的四皇子登基为帝。几位皇兄不解为何自己的心腹臣子会在第二天全部站在四弟一列,后来才知道立新帝的前一晚,朝中大臣被永安王“请”到飞云楼商议。”景帝说到这里,看向白秋墨,目光多了几份灼热,问道:“皇叔可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白秋墨依旧玩转着手中玉盏,不在意道:“过去许多年了,记不得了。”

      景帝似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回答,也不动怒,只是摇头苦笑:“朕记得很清楚,皇叔当时说:“太子无德非明主,四皇子目光深远,胸有韬略,天下主位舍他其谁?!”只这一句话,四皇子第二天便被众朝臣拥立为帝。”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寒,“皇叔的势力着实让人心惊啊。”

      白秋墨听完景帝的话,把手中的玉盏放回案上。右手食指轻叩案面,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而坐在他对面的人也有同样的习惯。景帝不去打扰他,过了一会方听他道:“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景帝听言稍稍一愣,答道:“差三月整二十年。”

      “已经二十年了啊。。。”白秋墨沉吟着,目光再次投向景帝。但却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它看着以往的种种,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去。

      那个五岁大的孩子躲在假山后面,偷偷的看自己。待自己发现他走过去,他咎迫的、怯生生的唤一声:“皇叔。”白秋墨突然想逗逗他,故意看着他不应声。小人儿的脸蛋越来越红,圆圆的眼睛里蕴满水雾,小嘴委屈的撇了撇,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却还拼命忍着。白秋墨看着眼前浑身颤抖的小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疼惜。他小心的把他抱在怀中,看着他脸上绽开的笑容,白秋墨觉得无比满足。就守着他吧,从今以后就由自己来守着他吧。只是现今小家伙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他守护了。

      “景寒。”白秋墨忽然唤出景帝的名字,听他如此叫自己的景帝竟有些恍惚,这“景寒”二字有多久不曾听到了。

      白秋墨不等他回答,又道:“王府八十七条性命,我要你留下。对我忠心的那些部下,你准他们告老还乡,不得伤其性命。你答应这些,这杯酒。。。本王就喝了。”

      “皇叔。。。皇叔若不喜欢这酒,大可不必喝,只要皇叔交出兵符。”景帝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因为他是皇帝,可是。。。他还是不舍得啊。这个轻描淡写地说着愿意喝下酒的人,是他的皇叔啊,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啊。

      “哈哈哈。。。”白秋墨听言大笑起来,“皇上是在自欺还是在欺人?时至今日,你难道会不知能号令天下兵马的永远不是一枚令牌,而是你的十一叔,永安王,白秋墨。”他就那样坐着,慵懒的倚着靠枕。他就那样笑着,眼中是看尽千帆的倦意。但他的声音里却是藐视天下的傲慢,带着魅惑人心的力量。这样的白秋墨很容易让人想到《圣经》中的一句话:当洪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地为王。

      景帝握在袖中的双手已经汗湿,鲜血的粘腻感越发明显,面上却是一番平静:“皇叔说这番话,莫不是信不过朕?”

      白秋墨举起玉盏,笑道:“臣何曾不信过皇上,是皇上不信臣。但是皇上没有错,上位者不可尽信人。站在那个位子上,坐在那把椅子上,注定一生孤独。皇上保重。”说完白秋墨仰首饮尽了盏中的酒,玉盏被他掷在地上,碎成两半。腹中开始绞痛,一股血腥味袭上喉咙,殷红的鲜血自嘴角流出。

      白秋墨仰头大笑,笑声傲慢而狂妄:“输赢成败,争由人算。敝履荣华,浮云生死。天昏地暗,星移斗转。红颜易老,芳华弹指。。。情长计短,难解嗔念。无可奈何,痴心不断。。。哈哈哈。。。痴心不断。。。咳咳咳。。。”他笑着笑着就猛烈的咳了起来,咳出鲜血染红衣袍。景帝惊呼一声:“皇叔!”便冲到白秋墨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白秋墨转头看向景帝,目光已经涣散,却充满真挚,他道:“景寒,多保重。”

      景帝瘫倒在地,把尚且温热的身体抱在怀中。他神色一如往常,对怀中之人说道:“朕小的时候,母妃告诉朕,掌控了永安王就等于掌握了半壁江山,让朕多多接近你。。。那日你班师回朝,进宫面圣。朕躲在假山后偷看你,那是朕第一次见到你。朕就想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朕是真的喜欢你。”景帝说的很轻缓,好像怕吵醒了怀中的人,“你说朕自欺欺人,朕怎会不知能号令三军的从来不是一枚令牌。可是朕舍不得啊,朕是真的喜欢皇叔你啊。”

      景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只觉得脸上一片湿凉。他把脸埋在怀中人的颈间:“你说坐在那把椅子上注定一生孤独,朕先前不觉得,可皇叔你这一去,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情长计短,难解嗔念。无可奈何,痴心不断。皇叔你也是喜欢朕的吧。。。可朕还是不甘心啊,为何朕是皇上,而你是皇叔。”

      “你要朕保重,朕会听话。保重自己,也保重你辛苦守来的天下。。。”低低的啜泣声听不真切,只听到一个哽咽的声音一遍遍的唤着:“皇叔。”

      冬天的京城很冷,京城的夜晚很静。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安然入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普通人家的生活,最简单也最真实。
      此时,花街柳巷里的秦楼楚馆依旧红灯高挂。浓妆艳抹的姑娘陪着自己的恩客,芙蓉暖帐尽情缠绵。
      此时,寒风刮过枯枝,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格外清晰。在那高墙环绕,楼阁林立的皇宫中,在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未央殿内。曾经相互扶持,彼此为伴的两人。此时,一个英魂已逝,一个独享孤寂。

      都言帝王最无情,谁懂帝王多无奈。

      《永安王列传》记载:景帝六年,正月十一,永安王下葬皇陵,执帝王礼。朝中大臣颇多异议,有甚者以死荐之。帝言:“皇叔与我之恩,父兄何如?”臣皆无言,帝拂袖而去。后,帝亲自为其列墓志铭:一挥冷器退千军,且自轻笑覆江山。

      《景帝寝食录》记载:景帝六年,正月十五。帝于子时出宫,卯时方回。据帝近侍言,帝夜宿永安王府书房。期间,房内灯火一夜未灭。卯时,帝出书房,双目红肿,神情疲惫。

      有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太久,单从残留的资料,很难推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也已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尸骨无存,真真假假亦无从考证。但是春夏秋冬几经辗转,朝代几经反复,似乎还能听见来自那个上位者的包涵着无奈的一声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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