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古剑』永生之门》承玉

9、Gathered

　　琴川西郊的方家第二邸终于还是闹了鬼。
　　黑衣羽饰的少年，立领紧身的衣着，显然不是这个时代所有，臂上有铁甲，眉间一点朱砂，容貌俊朗；身边的少女穿着蓝白的露肩长袖，束着长长的马尾，手上戴着一副黑丝手套，腕上的银镯铃啷作响。
　　他们并肩穿过西郊小径，仰头看这座暮色中的宅子。
　　红砖黑瓦，深色的玻璃幕墙，有如教堂般庄严神圣的十字架上金色的封印文字此刻在弥漫的黑雾中黯淡了颜色。少女抬手要推开宅前的大铁门，被少年拦住。
　　“小心。”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柄断剑。剑刃用白布包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隐隐透出令人不愉快的气息。他执剑在手，方才去推门。
　　“苏苏，鬼长什么样？”少女问。她清澈温软的声音在幽暗灵异的氛围里有着令人心神安宁之感。
　　眉目冷峻的少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眸底有淡淡的笑意：“我也不知。”顿了一顿，他说：“不是鬼。”
　　少女了然般笑了：“我也知道。不过要是鬼，是不是更有趣？”她说，“在家乡的时候，常听老人家说起。可惜，我还从没见过。”
　　“他们说的鬼，”少年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大概是说灵体。那样的话，说不定你一会的确能见到。”
　　玄关的门像是一个通往异界的通道。少年与少女穿过门廊，少年仗剑挡在了少女身前。
　　“晴雪小心。”
　　他们看到的是——
　　不知多少年前烧毁的，自闲山庄。

　　廊柱倒地，门楣倾颓。
　　焦黑的残垣断瓦中，却见中庭这八角塔楼上挂着艳红艳红的灯笼，烛火通明。于是整个空间里仿佛就剩下了两种颜色，黑与红。
　　塔楼下宽袖长袍的少妇，木钗步摇，荆花在侧，然而长袍成屡，木钗锈蚀，荆花枯萎。她此时悠悠转过身来，血一般艳丽的唇，失去了眼瞳的眼睛。她周身如裹在墨里，见到来人仰天尖笑。
　　“真的是鬼！”少女讶然，“她和我们那儿的……”
　　她一句话还没讲完，她身边的黑衣少年已经冲了过去。
　　“苏苏！”
　　“铛”的一声，剑与尖利弯长的指爪相击，此刻人人能看到，这少妇的手非但不是润肤凝脂，而是白骨森森。
　　接下去的战斗似乎失去了意义。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身，但是她身为那样一种灵体，不知疼痛，不知疲累，周身坚硬如铁。她出招妄顾自身，却招招逼命，如刀的指尖屡次滑过少年的喉头。
　　“苏——”
　　“别动！”少年怒喝。
　　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那一把黑色的长镰先于少女的呼喊，于少女的掌中横空而现，锋利的刀镰隔在了他和那个“鬼”之间。长镰的杆挡住了“鬼”的一击，立刻划上了一道极深的刻痕。少女却没有退，看似笨重的黑色长镰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刀镰从地上拔起画出浑圆的一道弧线，直逼那“鬼”的面门。
　　鬼自然是劈不开的，但有人偏乐意挡在鬼的面前。
　　那也是一个少年，还穿着普通的校服。比起被唤作“苏苏”的这个少年来，他身量矮小，体格也并不健硕，并不像是练过的样子。但他的武器是一把银亮的唐刀，挥刀的动作流畅如水，他的眼眸中泛出诡异的红色，脖颈处隐见血脉贲张欲裂。

　　那时候，也有人挡在她面前的。
　　而晋磊踏过满地尸体，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刀尖淌血。他举刀劈落，砍在一副蒙了尘的臂甲上。少年看着来人目眦欲裂，他的眼眸渐渐被血色染透，变得鲜红透明，浑身的皮肤却白得吓人。
　　木钗步摇，荆花在侧。
　　她彼时仍是自闲山庄的独女，叶沉香。
　　而挡在她面前的，是她的父亲，自闲山庄的庄主，叶问闲。
　　也曾意气风发的男子此刻颇有些油尽灯枯，他挡下一刀，身子便往一侧倒了倒，几个踉跄才堪堪站稳。他的姿态像一匹筋疲力尽的狼，却仍然不肯倒下：“你在我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埋了那么多火药……我一早知道你是贺家的小徒弟，碍着沉香，却舍不得动你……我还以为，你虽恨我，待她却很有几分好感。若你不动她，我便就这样死了……也无所谓……”
　　他话音未落，却见晋磊反手执刀，刀锋堪堪擦过他的腰际，捅向了他身后的人。
　　显然他身后的女孩毫无准备，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情郎，一句话凝在嘴边，到底只动了动唇，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叶问闲也惊呆了。
　　晋磊的刀如他过去所知道的那样好，干净利落地贯入了叶沉香的胸口。他想，她死的时候一定还没感觉到多少痛楚。
　　“你——！”
　　伴随着他愤怒地声音，晋磊红着一双眼睛仰天长笑。他一肘将叶问闲击倒在地，仅余的半分清明礼，已入花甲的父亲只能看着自己的女婿一刀一刀将女儿的尸体捅得面目全非。
　　“晋磊，你疯了。”这声音本该是低柔沉缓，似是极难得地带着愠怒与心焦。
　　这是方兰生第十九次这样的梦境，与过去出现了岔口。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种才是真实。

　　而如今已经毁掉的自闲山庄中，当执拿唐刀的少年差点砍下少女的头颅的时候，一只娇小柔软的手挡住了刀刃。少年的眼中倒映出一双漆黑莹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瞳变大，打得几乎覆盖了整只眼睛，眼眸周围泛出明黄的眼晕。她捏着刀刃的手已经松开，明晃晃的利刃就在她颈边；她的脸与少年的脸已经不过几分的距离，鼻尖抵着鼻尖，她却不害怕也不害羞。
　　“你这样也算是魔法师呀。”她的声音娇嫩可人，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有些无奈，“襄铃从没见过这么弱的魔法师。”
　　“醒醒吧，方兰生。”
　　她本踮起脚尖才与方兰生鼻尖相抵，这话出口时，足尖一点，身子推开几步。她腕上系着一串金铃，动起来叮铃叮铃地响成一串。
　　而她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中仿佛有了微妙的变化。唐刀从少年手中落了下来，他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名为方兰生的高中生。他一个激灵，眼眸中的血红淡去，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而女孩此刻已经看向了另一边执断剑的少年人，笑嘻嘻地问好：“大哥哥是Saber吗？”她瞥向那个少女的眼色却有些不悦，“那你就是他的Master咯。”
　　少女却似乎毫无察觉，看着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苏苏说是的。我叫风晴雪。小妹妹好厉害。”
　　那边少年执剑的手却并未因一时战况稍歇，有所懈怠。他脸上看不见一点表情，但似稍想了想，抱拳致礼：“百里屠苏。”
　　女孩愣了愣，她身上的金铃随着她一愣的动作轻轻摇响，她良久方回：“Caster，襄铃。”
　　“那……是你的Master吗？”百里屠苏看着她身后。
　　襄铃这时才发觉那里站着一个女孩，且是一个她认得的女孩。确切地说，她和方兰生都认得。
　　此时她穿着一件浅碧的对襟披衫，像是从遥远的时代而来的灵女，腰间的青玉配着殷红的流苏，滴血般艳丽。她悠悠叹了口气，报上自己的名字：“孙月言。”她一定知道圣杯战争，是以她说：“我并不是襄铃的Master。如果我是，我一定不会让她轻易说出名字。”
　　方兰生惊呆了。
　　他确信孙月言就是他梦里见到的那个还不知姓名的女人。在相仿的梦境里，她两次在不同的时间出现，说了不一样的话，像是整个梦境的岔口的关键。
　　然而并不等他多想，他听到风晴雪喊了一声：“小心！”回头只见“女鬼”朝他扑过来。他记得这张脸，还有那么一分像极了梦里的那个叶沉香。他知道她死得那样惨，眼下自然十分害怕，于是下意识地喊：“你别过来！”
　　他只觉得左手背上一烫，赫然见一道红色的纹路暗了下去。
　　“呀。”襄铃低呼了一声。
　　“消耗了一枚令咒。”孙月言摇了摇头。

　　一道艳红的身影虚浮在自闲山庄被焦烟染黑的空中。
　　“三个。”
　　三个Servant，她正想。几乎同时，她身后有个声音响起来，让她后背一僵。
　　“是你带那个孩子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她声音极冷。
　　“呵。这是他们宿命的相逢。”这个声音却和煦悦耳，带着三分笑意，反问她：“不是吗？红玉。”
　　红玉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现在又叫什么名字？太子——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