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岂知秋叶凉（随笔集）》姚轶

25、故人[瓶邪]

　　《故人[瓶邪]》

　　问曰：人为何而活？
　　佛曰：寻根。
　　问曰：何谓之根？
　　佛曰：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青铜门外，一胖一瘦两个人在捣鼓着这扇巨门。
　　“诶小天真，还要弄好久啊。”比较胖的那个人不耐烦的站起身，将背后巨大的背包往上提了提，朝半空吐出一大片的白雾。“我靠这长白山真他妈冷。”
　　被称作小天真的是个大概四十的男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脸部又苍白又消瘦，他拿着块黑玉玺，上面有“麒麟踏鬼”的图案。
　　“他娘的催什么。”男子呸了一下，“这青铜门怪呼呼的，连个凹口也没有，这鬼玺往哪儿放啊！”
　　“他妈快点啊。等下人面鸟来了！”胖子把手里拿着的枪上的雪拂去。
　　“哟，一身肥膘闯天下的胖爷还怕人面鸟不成。”吴邪嗤笑道，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懈怠，“还不是你他妈自己要跟来，怪谁。”
　　胖子跺了几下脚，有些烦躁的开口，“咱铁三角必须一起行动不是。”虽然胖子有些不耐烦，但他绝对没有后悔陪小天真上来接小哥。
　　“要是那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也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吴邪翻了个白眼，扶着门站了起来，蹲太久有些贫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过了几秒后才恢复。
　　“找不到钥匙孔。那个傻逼那时候居然把爷放倒！”吐出一口唾沫，吴邪将鬼玺举在眼睛前仔细的看了又看，最后对胖子说，“要不咱把这鬼玺给卖了怎样？肯定能赚上好大一笔的。”
　　“你他妈舍得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放着四条小鸡内裤。”
　　要是吴邪在喝水现在准喷出来了。“你他娘听谁说的！操龟蛋的……”
　　“王盟。”胖子用力踹了几下青铜门，“真他娘的牢固，早就告诉你背一包炸弹直接炸了得了。”
　　“王盟那龟儿子……”吴邪直接拿出烟盒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也不点燃，顺道也给了胖子一根。“你他妈是想引发雪崩把整个大岛国都给埋了是不。”
　　“还埋不到岛国那去呢。顶多只能把朝鲜埋咯。”胖子邪恶地笑笑。
　　吴邪翻了个白眼后不再和胖子扯皮，认真的研究了下青铜门后，转头一脸严肃的对胖子说：“要不咱也像那次小哥一样，扮成阴兵跟着走进去？”
　　“啊呸。你他妈穿得下那身铠甲我怎么办？不成！”
　　“你他娘的就在外面等着吧。这是老九门和张家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吴邪把没点燃的烟狠狠的吸了一口，“都五十多了是不，还是个单身。自己去找个媳妇，别想云彩那小姑娘了。”
　　胖子蹲下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雪地上，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掐着烟，“但这是你们俩的事，我不管不行。你认为五十多哪有媳妇愿意跟啊，胖爷就单身一辈子了成不！单身快乐！”
　　吴邪摇摇头，轻啧了一声后不再说话。半晌后，吴邪突然轻声问道：“你说那作死的现在在干嘛呢？”
　　胖子一听，乐呵呵的说：“不是在砍粽子就是在养小鸡。”
　　“你他妈。咱在温暖小屋里吃好喝好的，想着小哥在青铜门里受冻受饿的就挺愧疚。”吴邪将手捂在自己眼睛上，也许十年前说这话时眼角会有些温热，但现在，完全是冰凉的，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
　　吴邪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哥可是代替你，这可是你应该承受的命啊。
　　“好了。”胖子站起身拍拍吴邪的肩膀。当一个人日日夜夜思念另一个人时，迟早有一天会麻木，会习惯，会以为是理所当然，那时候，没有委屈，没有哀伤，没有快乐，仅剩的牵挂是不能构成哭泣的理由的。
　　“大不了等他出来你以身相许就成。”
　　吴邪一脚踹在了胖子肚子上，胖子一下子就又坐回了雪地上。胖子的体重使许多地上的雪都飞了起来，吴邪的眼前被雪弄的迷迷糊糊的，他突然就想起十年前他和张起灵一起上长白山来，隔着细细密密的雪，张起灵那背影显得单薄而寂寞。
　　这个人是不是从出生开始，便已经注定了孤独。
　　不，不会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温暖，张起灵，也不例外。
　　但没人知道张起灵的温暖究竟是谁。
　　那个人太会隐藏自己了，什么就算他消失，也没人会发现，这根本就是他娘的借口！他自己把自己排挤在世界之外，除了他自己，又还有谁能让他转头回到世界上来。
　　吴邪突然将手狠狠地拍在青铜门上，一下又一下，沉重的仿佛整个山都在回荡着这敲门声。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发什么神经，明明知道无论他敲多久，无论再怎么用力，门内的人都不会给他回答的。
　　但他就是想让门里的那傻叉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胖子无奈的叹口气，刚准备伸手拉吴邪，告诉他这做的全都是他娘的额外功。突然他去听见远处仿佛有轰隆隆的响声，脸色瞬间一变，“我擦居然真
　　雪崩了”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吴邪的胳膊就朝山下跑。
　　这人真是倒霉的话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在雪山上大声说话也就只有三成几率会雪崩，也真亏他们俩就“中奖”了。
　　“青铜门会被埋，小哥再也出不来了。”突然，被胖子拉着跑的吴邪一脸平静的说道。
　　胖子回头有些惊诧的看着吴邪，刚准备开口叫他别做傻事，谁知道这个天真的老板就摇摇头，淡然地说：“没什么，我们快跑。”
　　他们最后逃过了雪崩，因为雪崩到离山脚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就停了，胖子回头看看那白茫茫的雪，心想估计今天再看见白色都会恶心吐了。
　　“小天真……”胖子刚想安慰一下吴邪，吴邪便眼神平淡的看着他，说：“小哥一定不希望咱俩给他陪葬的。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使命，整个吴家都要靠我，所以，我不能死。原谅我不顾兄弟情。”
　　胖子把原本准备说出的安慰词收回到了肚子里，他沉默着拍拍吴邪的肩膀。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无能，因为他们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或许是因为宿命，或许是因为贪念生念。
　　“不过，我想我会等他回家。”
　　吴邪的眼中透出丝丝凄凉，“本来，应该是我被埋在这雪下的。我一定要等他回家。”
　　“……小天真，他再也回不来了啊。”就算小哥在厉害，在极度缺氧的雪地下，他是活不久的。
　　吴邪摇摇头，用坚定的眼神看向胖子，“他呀，总会创造奇迹的。只要有人等他，他不会辜负那个人的。”
　　胖子透过吴邪的眼睛，仿佛看见了曾经所发生的事。
　　当所有人认为进入陨石中的小哥不会活着出来时，他们两个固执的在玉陨外等待了一个多星期，真的接回了失忆的小哥。
　　“他那次说了再见，结果就真的再次相见了。”吴邪的目光微仰，天空上似乎连白云都没有，一片蔚蓝，没有一点瑕疵，“而他当初说了让我十年后来接他，那么他就一定会活到我接替了他。”
　　胖子想，怎么都五十多了，这颗心还是会如被针刺了般这么痛呢。当初云彩死时自己感觉到了迷茫，那么现在，他感觉到的，只有绝望吧。
　　但是，即使再绝望，也还有情在不是吗？世间，总是会有那么些美好的来照亮黑暗。就像每个迷途中的旅者抬头时，总会有北斗七星为他指路。
　　吴邪看了看身后的大堆大堆的雪，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把背包移到身前，也招呼胖子坐下。“咱先吃点东西，反正还有一百米就下山了，不急。”
　　“压缩饼干有什么好吃的。”嘴里虽然这么说，胖子还是坐下了身。也许，他能懂吴邪这种心情，即使不能和小哥在一起，但至少在他所被埋的地方多呆一下，也是好的。就像当初胖子留在巴乃，只为那个惨死的姑娘云彩。
　　“诶。这是啥？”胖子眼尖，看到吴邪迅速的把一白纸收起来，他连忙扑过去抢。吴邪一收手，胖子扑了个空。
　　“想看？没门！”
　　“胖爷想看你还阻止得了？”胖子虽然已经衰老了，但这身手还是不错的，几下便把吴邪手上的纸抢了过来，吴邪也不好在像个小孩子一样没有形象的扑过去，只好白胖子一眼。他才不和胖子一样没有节操呢。
　　胖子嘿嘿一笑，低下头看见那是一封信，上面就写了三个字：致小哥。
　　一边说着“哟给小哥的情书啊，不介意你兄弟看吧”一边随意的拆开。
　　吴邪心说就算我介意你都拆开了，但还是摇摇手，“随你。本来准备直接给他或是塞进青铜门的，谁知道这青铜门连个缝都没有。”
　　信里面有一张折成两叠的纸，纸没有什么褶皱，可以看出写这封信的人很是认真，而信上，只有两句话：
　　若你不来，我每日等你等到黄土白骨可好？
　　若你不老，我每世陪你陪到天荒地老可好？
　　胖子沉默许久，他突然问道：“你他丫的不会喜欢小哥吧。”
　　“我还喜欢你呢。”吴邪翻白眼。
　　“不，我是说我对云彩那种感情。”
　　“怎么可能是。”吴邪轻笑，“最多是我爸对我妈那种感情。”
　　“这有啥区别啊？”
　　“谁知道呢。”吴邪点燃烟，灰色的烟子徐徐往上飘去。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总之，就是不一样。”
　　直到多年后，胖子不经意间看到“故人”这个词时才顿然醒悟。
　　原来，当年小天真说的是真的。他和小哥之间，从来不是爱情。
　　因为世间唯有一种人会执着的等你回家。无论多少个岁月，依然像个傻逼一样坐在沙发上，只为等你推开门的一刹那，笑着对你说“回家了啊”。
　　那种人，只有自己的家人啊。
　　如果喜欢更深一点是爱，那么爱更深一点便是亲情了。
　　一个个的都可以为了对方而奋不顾身。他们之间的感情，说像亲情实又不然，说似友情却又超乎，说若爱情吧，但完完全全比爱情更惊天动地。
　　“故人”，这个词也许很适合形容他们。
　　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他突然就想起了吴邪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么多年，我都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闷油瓶的情景呢，虽然当时完全不认识他，就当是个过路人吧，但现在…啧，路人居然变成了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你说这是讽刺呢还是什么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是老天给你和他最美的邂逅啊小天真。
　　不过后来老天开了个玩笑，这故人归，却变成故人逝了。
　　你说中国文化为嘛这么博大精深呢？一个再见也是，一个故人也是。
　　再见，再次相见，再也不见。
　　故人，家人旧友，已逝之人。
　　-《故人》 完-
　　2013-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