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来迟》明酊

80、大结局（二）

　　等到平南王府时已经过了饭时，但稀罕的是居然无人在意午饭。皇帝率先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平南王府门口，抬头看着那庄严的牌匾，就那么直直杵着不动。直到清婉站到他身边，轻声道：“父皇，外头日头烈得很，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皇帝轻声一笑，几不可闻。他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终究跨进了平南王府的门槛。

　　“三十年前，我从这扇门出来的时候，曾发过誓，绝不再跨进这里一步。没想到如今竟然这么轻易就破了誓言。”皇帝想起了很久远的事，半玩笑般地讲述着，却惊了众人一跳。

　　“陛下，这又是为何？”燕挽问出声。

　　皇帝摇了摇头：“不急不急，老头子我得先进去喝杯水，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啊。”

　　一种人各怀心思，纷纷走进平南王府。失火的地方仍旧黑漆漆的一片，一大片泥土被烤焦了，上边隐约画了几条白线，大抵是王府请的工匠留下的。

　　燕挽早便吩咐了人遣散府里的工匠和侍卫仆人，现下里周围除了他们，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皇帝还真的到厅里讨了一杯茶喝，这才站起来，对众人道：“都过来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那口气，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燕挽面子有些挂不住，怎么说这也是他府上啊。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拉着清婉就跟了上去。

　　皇帝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到了后山。

　　他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周边的风景，嘴里零碎地感慨着：“变了很多，却又没有变。至少这路我还是记得的。”

　　到了后山，他转头看了众人一眼，皱着眉头伸手在一处山壁上摸索了半晌，突然拨开纷乱的灌木丛，松了一口气。

　　他在那灌木丛覆盖着的山石上轻轻按了按，众人只听得一阵刺耳的机括声，后山连着瀑布的山石，居然缓缓裂开了。

　　这地方，居然还有这么个机关！燕执和燕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不过此时也没有人出声，皇帝轻咳了一声，带头走进了那个黑洞洞的洞口。

　　这山石后头，竟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隧道里并无灯火，黑漆漆不见影。或许是太久未打开透气，里头有一股难闻的腐味。

　　大约走了有一刻钟，洞的尽头隐约可见光线。皇帝的脚下顿了顿，出声道：“要到了。我也，三十年没来过了啊。”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怀念。

　　总算到了尽头，皇帝一低头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效仿，却都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半晌无言。

　　居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桃花林。如今并非花季，但这桃花林却开得繁密，那一片粉色简直要浸透半边天。

　　“这桃花林三十年无人打理，竟长得这般好。”皇帝感慨道。

　　“谁说无人打理？老子难道不是人？”林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山野农夫打扮的老人，他仰着头斜视着皇帝，似乎对他的话很不满。

　　“你......刘叔？”皇帝辨认了许久，终究是惊讶地叫出了声。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没把老子给忘了。”这老头居然完全没有面对一个皇帝的自觉，还敢自称为皇帝的老子。

　　谁知皇帝也不恼，反而笑开了怀：“三十年不见的故人啊，如今能在这里重逢，我心甚慰啊。”

　　“你小子不是发过誓不进这里吗？怎么，王爷死了王妃死了，你就有胆子破了誓言？老子还没死呢！”老头子吹胡子瞪眼。

　　“是是是，刘叔，怪我破了誓。这也没办法，我想，最后能和阿罗死在一起。”

　　阿罗？阿罗又是谁？

　　老头摇摇头：“你以为王妃会允你和她死在一起？别做梦了。”

　　燕执回神一想，他娘亲出阁前的乳名，似乎就是阿罗。

　　皇帝闭了眼，在一棵桃树下坐下来。纷乱的桃花一片片落在他发上，肩上，衬着那略微花白的发更显斑驳。

　　“大家都坐下吧。”

　　众人纷纷听命。

　　燕执扶着左扇缓缓坐下，知道正题要来了。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皇帝问道。

　　自然无人作答。

　　“这片桃林，是朕、 燕弟和阿罗三人一起发现的。当年朕还不是太子，你们的父亲也还是平南王世子。阿罗，就是后来的平南王妃，玉面公子你的娘亲。”

　　众人安静地听他往下说。

　　“朕当年被先皇的宠妃柳贵妃陷害，十多岁就被送到了平南王府。那时候平南王府对我来说，可真是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他们俩。”

　　“燕弟是个很开朗的人，他心有宏图大志，从不与我隐瞒。想来那时他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个落魄皇子，所以对我知无不言。而阿罗是平南王府中的一个侍女，也是燕弟的贴身侍女。她......她很美，笑起来嘴边总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们总在这片桃林里边，喝酒弹琴，阿罗就在一边跳舞。”

　　“我三人时常在一块儿，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后来燕弟对我说，他早就喜欢上了阿罗，想着待她及笄就收了她做妾。我暗自心惊，因为那时我与阿罗早便两情相悦了。”

　　皇帝慢慢地讲着，由“朕”变成了“我”，声音毫无波动起伏：“后来，一切都有了改变。潜伏在京城的我的党羽察觉了时机到来，便派人来通知了我。那年我正好二十岁，一路从平南王府杀回京城，抢回了本属于我的皇位。”

　　他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当年的惊天动地，如今又有谁能清楚记得呢。

　　“当然了，得到就必须有付出。为了得到皇位，我答应娶了当朝宰相的女儿。为了得到燕弟的支持，我暗地里与阿罗撇开了关系，让她答应燕弟的追求。燕弟惊异于我居然志在皇位，可那些年凭借我俩的关系，平南王府里一些秘密我早已知道了□□成。自古君臣不会坦诚相待，他为了日后平南王府的安危，让我发了誓不再踏入王府一步。”

　　“只可惜，我最后还是逼死了他们。”

　　“父王不是因病过世？”燕挽出声问道。

　　“是啊，他患的是心病。我当时收拾了不少藩王，其实那天我本想来找他，像年少的时候一样一起喝一杯酒，告诉他我总算成功了，再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皇位。”

　　皇帝的眼睛痛苦地眯起来：“只可惜，我到的时候，却听到了平南王病死，王妃追随而去的噩耗。”

　　“他错以为我会像对付那些个藩王一样对付他，怕我灭了平南王府，这才干脆地去了地下，为了让我手下留情。可是，我并无此意。你们，可信我？我真的只是高兴才来找这个昔日最好的兄弟。他们竟然都不信我。都以为我要杀他们。”

　　皇帝痛苦地闭上了眼。

　　众人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