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雨起清秋》王鹿阳

2、第一章

　　人们都说春雨中的江南总给人温和的喜气，其实没有惊雷的秋雨才更适合江南的静谧。九月的东吴大学掩映在一片蒙蒙秋雨中，百年名校的文化积淀在这样的背景下似乎更显含蓄的张力。研究生报到处人头攒动，来往的人流、车流提示着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日子，不同于本科生报到时的喧嚣沸腾，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你好，我叫林晓雨，法学院法理学专业的新生。”说话的女孩明媚动人，她穿着藕荷色的雪纺裙，腰间系着同色系的飘带，眉眼含笑，轻言细语，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站在蒙蒙细雨里，仿佛雾中的海棠花。萧明磊有些失神的看着她，《诗经》里“宛在水中央”的女子也不过如此吧。有几秒钟的怔愣，随后在晓雨询问的目光中，萧明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急忙低头在新生花名册上寻找她的名字。找了好一会，忽然想到她刚刚介绍了自己的专业，似乎是法学院的。于是，萧明磊微笑着抬眸，解释道：“你好同学，法学院新生报到处在对面，我们这里是文学院。”回答的人笑容清澈，语调舒缓，似乎是为了缓解晓雨找错“组织”的尴尬。一抹淡淡的红晕浮上脸颊，她不好意思的拿起放在签到台上的挎包：“真对不起，我看错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多谢你的提醒。”说着晓雨拉起身后的箱子，再次朝萧明磊报以感谢的微笑，而后转身向对面的法学院报到处走去。
　　萧明磊今天是被系里的同事抓差，临时派来协助处理新生报到工作的，作为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的青年讲师及在读博士，他在这些初来乍到的学弟、学妹面前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兄。“林晓雨，法理学专业”萧明磊不自觉地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随后又在对面拥挤的人群中寻找刚才女孩的身影。人与人的相遇就是如此戏剧，明明毫无征兆却又仿佛是前生注定，茫茫人海中，我们注定要在特定的时间里遇到一些特殊的人。
　　办好报到手续的晓雨拖着行李箱，到宿管科领了钥匙，找到自己宿舍。这是一间三人合用的房间，不算太新也不算太旧、空间倒是足够宽敞。此时，宿舍里没有其他人，看来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放好东西后，晓雨开始动手打扫，这是要从今日起生活三年的地方，当然要整理干净，晓雨心里默念着。对于从小就与外婆生活在一起的孩子，晓雨身上并没有现代独生子女的不良习气，相反，她经常帮外婆操持家务，边做事边听外婆讲家族里的故事，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
　　林晓雨，出生名门，书香世家，家族中出过多位翰林，清末时家道中落，举家迁到江南闲居，于是，在苏州，很多人都知道家学渊源、文士风雅的林家。晓雨的外婆出生上海的金融世家，外婆的父亲是民国时期有名的银行家，家里兄弟姐妹不少，无奈成器的却了了。外婆是家里不太受重视的女孩，虽读过教会学校，却没有得到家庭特别的栽培。机缘巧合中，经过熟人的引见认识了晓雨的外公，很快被那个颇具文才傲气的男子吸引，家人知道后也没有特别反对，只是个不被看好的孩子，嫁个说得过去的人家也就行了。于是，晓雨的外婆、外公顺利结婚，不久便有了女儿。只是在岁月的冲刷中，因为出生受到了不公的对待，外公抑郁成疾离世，只剩母女俩相依为命。然而造化弄人，最后母女关系竟也水火不容，幸运的是，还有乖巧、美丽的外孙女可以承欢膝下。
　　传世之家传承下来的文化底蕴和理念传统并没有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秉承祖训一直是外婆教育晓雨的信条。大家闺秀的外婆对掌上明珠的教育自然是严格而用心的。古典诗词、琴棋书画、舞蹈刺绣，这些在她5岁的时候外婆就开始了专业的教育。庭院里，一个留着童花头的漂亮小姑娘跟在师傅后面运笔作画、低眉弹琴是最常出现的画面。这样的场景几乎贯穿了晓雨的整个童年、少年、以及青少年时代，天资聪慧的她是各个老师的骄傲，拿回的获奖证书塞满了三大抽屉。艺术氛围的浸染，不仅丰富了她的修为，更塑造了她飘然出尘、高雅柔媚的气质。现实的背景下，外婆深知女孩只有才情是不够的，还需要掌握必要的生活准则。于是，在潜移默化的平凡日子里，外婆以家族的兴衰故事和自己的行为，教会了晓雨什么是自强、自立，什么是善待他人。她知道女孩子的眼界很重要，但这并非意味着要目中无人、娇蛮任性，培养孩子全面的人格和良好的个性才是生活幸福的关键。有时候晓雨觉得外婆实在是一位难得的长辈，有非常成功的教育方法，有效却从不让她感到压力。
　　可是，为何母亲就那样反感外婆呢？她对外婆有着本能的反叛，在与父亲离婚后，母亲就去了美国。彼时，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父亲因为忙于工作，后又重新组织家庭，对她的关爱也非常稀少，于是，晓雨一直在外婆的呵护下长大。
　　“吱嘎”一声，宿舍门突然开了，彻底打断了晓雨的思绪。她回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孩。同时，门口的两个女孩怔住了，“好明媚的小姑娘。”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受到。
　　“你们好，我叫林晓雨，苏州本地人，你们呢？”
　　停顿了几秒钟，“呵呵，我叫黄姗姗，我家是嘉兴的，她是宁馨，江西人。”黄姗姗赶紧答话，同时用胳膊猛戳旁边的宁馨，真是太丢脸了，自己居然会看到美女发傻，传出去真是没脸见人了。“你好，你好！”身边的宁馨为了掩饰慌乱，也一个劲地打招呼，心里想的和黄姗姗差不多。
　　“真是太巧了，我本科是在杭州念的呢，对浙江很多地方都很熟悉的”晓雨开心的说。“真的？那太巧了。原来你是两个‘天堂’滋养出的女孩，难怪这么漂亮。”大大咧咧的黄姗姗脱口而出，三个女孩都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