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木》槐斋

3、世上没有那么多不平凡

　　乔芷在走廊上，漫不经心地走。
　　杨木看见了乔芷，朝她点点头便进了班。其实这两个人也不太可能有多少交集。
　　乔芷眼里杨木只是可爱的小姑娘，比自己以前认识的人都简单一点。杨木看来乔芷就是个美女，她喜欢美女，却不怎么喜欢美女身边那个假假的陈素卉。所以杨木其实不怎么希望见到美女乔芷，因为她不喜欢见到总是跟着乔芷的陈素卉。
　　乔芷笑笑，拿上水壶去打水，遇到来上学的连盟。
　　连盟睁睁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的美女，乐得大笑，“美女真巧，你叫什么名字？”
　　乔芷无语，不知道名字也好意思搭讪，而且这人好眼熟，同班的吧？好像是昨天起来纠正语文老师读音的？乔芷笑着应他，“不用记名字啦，你就叫我美女呗。”
　　连盟挠挠脑袋，“好吧美女。”
　　乔芷灌满了水，走到教室门口却遇到正要出来打水的连盟。连盟又乐了，“哟美女，咱同班呀！”美女乔芷笑笑，“我知道啊。”
　　连盟说，呵呵，那我总有一天要知道你名字的，你不如现在说？
　　乔芷淡淡道，“乔木的乔，芷……草字头下一个停止的芷。岸芷汀兰你知道不？”
　　连盟从来不预习课文，他当然不知道。但他知道芷这个字。夸张地皱了皱眉，“你的名字倒挺特别。”
　　乔芷不以为然，“这种名字哪里特别，满大街都用这个字。”说着耸了耸肩。
　　“你爹妈都怎么取名的啊，要合理利用姓氏资源啊！姓乔的话就该取个大气挺拔的名字，弄个小草做名字多浪费！”连盟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歪理。
　　呃……乔芷真没怎么细想过自己的名字和姓氏矛盾在哪里。“您说得真好，就当我的名字特别吧呵呵。”
　　心里却想，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特别。

　　距离开学已经快两周了，杨木已经记住了很多人。原因大概是……她发本子的次数比较多。
　　她对一个本子里的名字很感兴趣，那本子的主人，叫作“许念恩”。
　　“这名字取得多好！”杨木在走廊上扯着公交卡，对阿诚说。
　　但就是只有见到本子的机会。杨木甚至还不知道这许念恩，是个姑娘还是个小伙。“什么时候可以认识一下就好了。”杨木跟阿诚说。
　　杨木发傻的时候张溯源正好走过，听到了这个……特别的名字。
　　“许念恩？总觉得在哪儿听过。”张溯源望天，想不起来了。于是又抱了一沓化学练习册往楼上温岭办公室跑。
　　杨木回过神来往班里走。看见匆匆从楼梯间出来的少年用手背擦了擦汗。她捏捏交通卡，阿诚，苦力一号同学好辛苦啊。
　　正想着，却对张溯源说出来，“苦力一号同学，你辛苦了！”杨木笑眯眯。
　　看见张溯源尴尬的表情，杨木知道自己错了。
　　她应该先说你辛苦了。杨木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你辛苦了，苦……张溯源。”杨木重新说一遍。
　　张溯源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顺口就出来，“不辛苦呵呵。”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官腔……
　　杨木心想这个张溯源好官腔。
　　呵呵，好尴尬啊……杨木笑了笑，“我先进去啦，同学你加油。”说完她指了指走廊上朝一班走来的温岭。
　　张溯源看向笑得很花儿似的温岭，也绽放处乖巧的笑容。乖乖，这老师怎么这么……稚嫩！想着，张溯源的乖巧就突变成了无语……
　　“张老师最近课多吗？很晒啊这天气！”温岭拿着卷子边扇边走来。
　　“还好啊，最近都在室内上课，太阳碍不着什么事。”张溯源一问一答。
　　温岭看着张溯源忽然嘿嘿地笑出来，“你长得这么黑是像你爸爸吧！”温岭想起张溯源的老爸张山瑞，黑黑的很像耕地的，却也很有气势。张溯源也越发有气势了，就是……越来越像□□老大了……
　　张溯源心想黑是晒出来的跟我爸有什么关系……于是说，“我爸小时候也不黑的，他们以前拍黑白照，我看他那脸和胳膊就是白的。”
　　温岭哈哈笑，说黑点好，黑点健康。
　　却没留意张溯源已经受不了他很久，进了班。
　　温岭总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傻子……很无奈地笑了笑，也进了班。

　　陈素卉咬着笔头盯着数学卷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余冰刚刚上完函数单调性与函数奇偶性那节书的内容，发了张练习卷下来。陈素卉便开始写，写了两三题觉得好难。
　　然后开始朝邓鼎的方向挤眉弄眼。
　　持续了两个课间，邓鼎没理她。最后她终于沉不住气，站起来，拈着卷子去找邓鼎。
　　她也不知道邓鼎数学好不好，反正应该比她自己好。陈素卉观察了好几天，发现邓鼎上数学课都是自己做题的。
　　邓鼎平平常常地给陈素卉解释了卷子里的第五小题和第六题，一个大题。等陈素卉蹦跶着走开，他便继续看他的数学书。
　　嗯……他在看必修五的解三角形。大概高一快结束的时候才教的东西。
　　乔芷看着开开心心的陈素卉，心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响起。说的是你何必擅自误解，擅自开心。
　　一阵诧异，乔芷想她又不喜欢邓鼎，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看不得别人比她好的人，怎么会这么讽刺陈素卉？
　　后来乔芷低了头，好好想了想。
　　发现其实这句话，说的是她自己。

　　又是一个太阳高照的下午，乔芷站在走廊扶手边发呆。
　　左手边，是杨木和黄九安兴致勃勃地在玩没营养的句子接龙。黄九安说了句，妈祖庙的员工昨天已经吃过饭了。杨木想了很久兴奋地说，了结坏人是我毕生的心愿。然后黄九安说你这个不行，要用“le”字打头，不准换音。
　　右手边，是二班有名的班对，林家肃和赖昕。二班分班伊始就出了一个班对，大家都很诧异他们是怎么这么快走到一起的，又不是一个初中的。
　　只有乔芷知道。
　　乔芷笑笑，果然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不平凡呢。曾经他们两个的故事听起来那么曲折那么感人那么有趣，到头还不是沦为了一般的情侣。
　　果然没什么不平凡的。
　　乔芷却觉得，最平凡的当属她自己了吧。
　　平凡地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这剧情平凡得任谁都不想仔细去看。
　　乔芷自己却会经常想起。

　　乔芷坐地铁回家，看着漆黑的隧道出神。
　　忽然边上有个小孩大叫一声，因为实在是刺耳，乔芷皱了皱眉。
　　继而继续看着外面的漆黑，想着以前的事。

　　以前，她也以为她很特别，她也以为她是不平凡的。乔芷成绩好长得又漂亮，性格也不错，不论谁眼里乔芷都应该是一个有主角命运的女孩。乔芷自己也觉得是。
　　对啊，她这么努力，通过努力也一定能达到目标。乔芷觉得，她对得起“主角”这个称号。
　　然后有一天她的第一名被林家肃抢走，然后她总是会注意到林家肃对她递去的欣赏的眼神。然后她总是在大老远的地方就看见林家肃朝她挥手朝她开朗地笑。
　　然后，她以为林家肃喜欢她。
　　然后她发现了，她的以为，一直是错的。林家肃跟班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那个女孩子有够不起眼的。但是乔芷记得她，记得她直到现在。她叫赖昕。
　　每天下午放了学，林家肃都会留在班上辅导赖昕，时而温柔时而严厉。赖昕不聪明，但林家肃很有耐心，一题讲三四遍也不急不生气。
　　后来赖昕转了学，林家肃却一点都没有变，只不过每天傍晚，乔芷都会从班里的窗台，看见他在学校边上，边讲电话边回家。
　　一边笑着一边讲电话。乔芷知道电话那头的，是赖昕。

　　地铁到站了。乔芷茫然地抬头，看到了林家肃和赖昕挽着手从另一个车厢走出来。
　　乔芷停了好几分钟，等到确定他们已经完全离开，才缓缓迈开步子走。
　　有没有哪个主角，只在局外看别人甜蜜的故事？
　　虽然没人知道乔芷曾这么自恋地以为林家肃喜欢她，但乔芷一见人就总是心虚。
　　总觉得是大家都在嘲笑她。
　　其实只有她在嘲笑自己。
　　“乔芷你从来就不是主角，你跟所有人一样，平凡得无可救药。”

　　开学已经快两个月，杨木觉得，快要考试了。
　　杨木有点紧张，她知道自己的成绩在这个班算不得怎么优秀。杨木找出交通卡，求阿诚给她加油。
　　其实只是又开始自言自语而已吧！黄九安已经习惯了杨木奇怪的行为，也偏过头对卡贴上面邪笑着的帅大叔说，阿诚你要是有多余的力气，也保佑一下我吧？
　　杨木看着黄九安，又看了看阿诚，说，“你求阿诚没有用的，考试这种事，要靠自己努力。”
　　黄九安无语，“那你求就有用啊！？”
　　杨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乔芷成绩非常好。杨木当然知道学习要考自己努力，所以本着合理利用资源的心态，去找同一个宿舍的乔芷复习。
　　终于把生物的重点都抽问过一遍、把语文必背篇目都互相背过一遍之后，马上就要到熄灯的点。
　　杨木呲牙笑着跟乔芷说多谢美女。乔芷也尴尬地笑笑，嘀咕怎么最近人都爱叫我美女。
　　杨木听见，十分诧异地说，“啊？只是最近？你不知道你长得特别好看么！？”
　　特别好看。乔芷在走道扶手上托着脑袋问，“嗯？有多特别？”
　　杨木听了就说，我就没见过长你这个样子的人。
　　……哈？乔芷愣了愣，“我也没见过长你这样的人啊……”
　　杨木无语她都说了什么啊……为了救场杨木说，“你看你很有气质啊，人又好。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子了！”
　　乔芷说，“胡说，你不是一直念叨余冰漂亮么！”
　　杨木解释，“可她又不是小女孩……”
　　这偷换概念换得……乔芷正经道，“这个世界里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有气质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啊，有那么多，我就一点都算不上是特别了吧。”
　　一点都不特别。
　　杨木听了顿了几秒，就说，“可是我觉得你很特别啊，我不认识那么多厉害的女孩子，也未必有机会认识。”
　　喝了口水，继续说，“你也未必能认识那些可能存在的优秀的人。就算认识了，一定也会有不同的感觉吧。余冰姐姐看起来跟你就很不一样啊，哈哈。”
　　杨木觉得这个问题渐渐走向她无法解答的地方，又吞下几口水，看看望着路灯出神的美女，说，“我去睡觉啦，你也早点。”

　　乔芷默默地想，既然他们都觉得我特别。
　　既然他们，有那么多人都觉得我特别，我又何必把自己限定成平凡的人呢。
　　明明，我有那么多可以不平凡的资本。明明我可以不平凡。
　　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不平凡，我就一定要坚持平凡吗。因为对林家肃来说我不特别，我就要不特别吗。
　　因为我吃到了自恋带来的恶果，我就不可以自恋了吗。
　　胡说八道。我乔芷就是自恋又怎么了吧。

　　乔芷笑着走进宿舍，看看已经睡得悄无声息的杨木，收拾她的书。
　　我是特别的。
　　乔芷放开了想，放开了自恋，不管你们觉得怎样，起码对我自己来说，“乔芷”就是特别的。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过去的每一天也都是。
　　但是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不平凡。

　　乔芷很满意，她今天复习得很好，一周后的期中考，有希望考好。
　　闭了眼，“老娘我一直就不是平凡的。”

　　即使，世上没有那么多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