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幽梅，香自作媒》静桐

22、寻寻又觅觅，长恨何时了

　　一年前的那场发生在沙浪城外一个地下宫殿里的拼杀，现在已基本上被人遗忘，因为没有多少人曾亲自目睹过那场战争，而真正目睹过的，又大多已葬身在那宫殿下。
　　那场战争，传说是由一个域外部落引起的，因为造反的人全都是异族打扮，且又大多头戴铁罩，只露出一双眼。在他们生前，没有人见过他们真面目；直到他们死后，处理尸体的人把他们的面罩揭开，才发现他们竟然都是清一色的中原人。而那位野心蓬勃的苍汗，结果也证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原人，一个远近闻名的富商、大善人，沙浪城绝大部分产业的幕后业主。二皇子李炎当初在沙浪城建立行宫和审查机构时还跟他会过面、合作过各项事宜。后来每当有人提起这个，二皇子总忍不住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矢口否认，拔刀出剑，甚至喊打喊杀。当然，最令人关注的还是曾经让无数英雄好汉神魂颠倒的香梦阁五当家。那五位如花似玉的神女究竟结局如何，众说纷纭，各种说书版本都有，但没有一个版本舍得让她们被乱刀砍死、葬身阴暗的地底城——虽然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然而，那天晚上，对沙浪城的人们来说，最令他们惊动和叹息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男子见屋必敲、逢人便问：
　　“大伯，您有看到我娘子吗？她身穿白衣，背部受了重伤……”
　　“大婶，您看到我的娘子了吗？她身上穿着白衣服，后背受了重伤……”
　　“小妹妹，你看见过一个身穿白衣、背部受伤的姐姐吗？她是我娘子，可我到处都找不到她……”
　　“大哥，你有看到一个一身白衣、后背受伤的姑娘吗？她是我的娘子，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黑夜中，男子脸色极其苍白，神情极度悲切，而且很明显，身受重伤。他挨家挨户地敲开沙浪城每一家的门，一一询问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为的就是要找回他的“娘子”。
　　可惜，对于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得了，也没有人帮得上忙，只能倍感抱歉地目送备受打击、伤心欲绝的他踽踽离去，为他的遭遇掬一把同情之泪，道一声“天意如此，无可奈何”之叹。
　　“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小妹妹，小弟弟……你们看到我娘子了吗？知道我娘子在哪儿吗？我好想找到她，好想找到她……”茫茫黑夜中，这个破碎哽咽的声音让整座沙浪城的人都伤心难眠，暗暗抹泪。
　　这个声音的主人，便是大李皇朝三皇子李洛。剿灭苍汗的那天晚上，他的“娘子”苏仪受了重伤，而他身负保国安民的使命，不得不暂时把“娘子”藏到地宫的某处，料想她有灵药保命，应该能等到战斗结束的……谁知战斗结束后，他翻遍整个地宫都没找到自己心爱的“娘子”，于是他又到沙浪城里找，到全国去找……

　　京城左都御史府里。
　　“小晓，你大哥来信了，还特意给你买了份礼物呢，快来看看！”钟母兴致盎然地吆喝自己的小儿子。
　　小晓无精打采地接过礼物，他一向不大喜欢总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大哥，所以对他的礼物也不怎么期待。
　　然而，等他拆开包装，展开礼物，看清楚礼物的样子后，眼泪马上就哗啦啦地掉下来。
　　“仪表姐……”小晓把礼物紧紧抱在怀里，飞快地跑出屋子。
　　跑到后院的一个安静角落后，小晓把怀里的礼物拿出来，越看眼泪就掉得越猛，“仪表姐，你终于出现了，小晓好想好想你，也好担心好担心以后都看不到你了……”
　　尽情地大哭了一场后，小晓的心情终于雨过天青，开始沉浸于找到表姐的喜悦之中。同时，他也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来：“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家伙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晓又马上把它否定，“才不要告诉他呢！当初就是他把仪表姐弄丢的，害自己伤心难过了一年之久！”气愤之余，他又转念一想，“可他已经为表姐的事专程登门向自己道歉，也算够朋友了；而且他现在肯定也还跟自己之前那般为仪表姐难过和伤心，那多可怜啊。算了，还是原谅他，告诉他仪表姐的事，不然就显得自己不够义气了……”
　　经过好一番思想斗争后，小晓终于打定主意，偷偷从院子后门溜了出去，到李洛的住所疏影居去。
　　“主子，左都御史府的二公子来了。”席大嫂恭敬地向埋头作画的李洛通报小晓的到来。
　　“钟兄弟？快带他进来！”李洛放下画笔，真心高兴小晓居然来看他。
　　席大嫂也很高兴，因为主子终于愿意放下已经握了一整天的画笔。自从主子从沙浪城回到疏影居后，每天除了检查各级府衙的信件有没苏仪小姐的消息，就是拿起画笔不知疲倦地描苏小姐的肖像。每画好一幅，就叫人把画拿出去粘贴；到目前为止，恐怕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都已经贴上了苏小姐的画。看着主子天天这样如痴如狂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为他担心……
　　今天终于来了个可以让主子放下画笔的人，席大嫂感动得眼眶发热，赶紧把门外翘首以盼的小晓迎进门来。
　　“钟兄弟，你今天怎么来了？一个人吗？”一看到小晓背着双手大模大样地走进来，李洛就感到莫名的欢喜。
　　“李兄，我已经够大了，当然可以一个人出门啦。”小晓男子气概十足，“至于我的来意，是想请李兄带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想了会儿，小晓又加了句，“当然我也可以自己去那个地方，之所以找上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也想见那个人。”
　　“噢，那我就先谢谢钟兄弟的好意了，而且我也很乐意跟你一起去。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呢？”不管小晓想去什么地方，李洛决定自己都要陪着他去，不然他一个小孩子出门实在太危险了。
　　小晓并不直接回答李洛的话，而是先从怀中掏出一幅绣画递给李洛，“我要去找绣这幅图的那个人。”
　　“这幅图上绣的，不就是钟兄在院子里翻筋斗的情形吗？”李洛细细看着绣画，发现画上的男孩长得与小晓几乎一模一样，其动作、神气也与小晓的如出一辙。
　　“对，画上的人确实是我。”小晓故作神秘地叹口气，“一年前，当仪表姐日夜绣一幅要送给你的父亲的挂画时，我看到画上的你正在竹林间挥剑练武，很是潇洒威风；所以我就缠着她答应以后也要给我绣一幅我在院子里翻筋斗的画。仪表姐当时答应了，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给我绣，就为了要找你而跑到沙浪城去了，而且一去不回。”说到这，小晓不忘责备地望了李洛一眼。
　　李洛完全不介意他的责备，只是双手颤抖地捧着绣画，热切地等待他把话继续说下去。从小晓刚才的话可知，这幅绣画只可能是“娘子”绣的，那“娘子”肯定还活在世上！
　　看到李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晓突然不忍心再折磨他了，于是赶忙又开口：“这幅刺绣，是我大哥随家信寄回来的，所以我哥肯定遇到过仪表姐，不然他不可能有仪表姐亲手绣的这幅画。”
　　“那你大哥现在在哪儿呢？”李洛突然变得神采飞扬，莫大的兴奋使他原本了无血色的脸登时红润起来。
　　“我听爹提过，好像是‘栖鸿岛’，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小晓期待地看着李洛，毕竟他也很想快点看到仪表姐啊。
　　“‘栖鸿岛’是东海边的一个小岛，岛上居住的几乎都是渔民。你哥为什么去那里？”
　　“不知道，他从沙浪城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匆匆走了，说是经历过沙浪城那场血腥战争后，想要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散散心。”
　　李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钟皓天早几年前就开始跟着二皇兄出门打仗、办案，对于战场上的残酷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不然他不可能屡立战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左都副御史。而且，在剿灭苍汗的那天晚上，他确实莫名消失了一阵子，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到营地。当时，他给出的解释是，战斗进行时，他去追捕一名逃跑到地宫外的叛乱分子，所以才耽误了回营的时间。对他的解释，所有人都确信无疑，包括二皇兄和自己。不过现在，自己不得不开始怀疑他的所作所为了。当时地宫里也没多少人认识“娘子”，而只有认识“娘子”的人才有动机把她带走。因此，有动机而且有能力把“娘子”从当时如此危险和混乱的地宫带走的人可就只限制在二皇兄、自己和他三人了。二皇兄一直在和自己联手对付苍汗手下武功最厉害的金、木、水、火、土五使，因此不可能有时间去找“娘子”的。剩下最可疑的就是他了，为什么自己之前都没考虑到这些呢？想到这，李洛忍不住狠狠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钟兄弟，我先给令尊令堂写个信，告诉他我将带你出一趟门，然后我们就出发去‘栖鸿岛’如何？”李洛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心心念念的“娘子”就在“栖鸿岛”上。
　　“你真的带我去？那太好啦！”小晓激动得一把跳到李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