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幽梅，香自作媒》静桐

17、蓦然一回首，方知皆天意

　　“哎哟！”还没跑出几步，苏仪就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苏小姐，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吗？”席大嫂关切地问。
　　“席大嫂，真是不好意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李公子醒了，我去看看、看看早饭准备好了没。”说到最后，苏仪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我端着的这些就是早饭啊，幸好刚才我动作快，把饭菜都举高了，不然你一头撞过来，还不把东西都撞得七零八落的……当然，饭菜事小，万一撞伤了小姐，主子可绝饶不了我的！”
　　看着席大嫂说得这样神采飞扬，苏仪的脸色却突然黯淡了下来，“席大嫂，你真的错了，李公子对我，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说完，苏仪径自跑开了，脸上难掩忧伤。
　　“苏小姐……”席大嫂焦急地喊，“主子到底对苏小姐做什么了，居然让一向脾气温良的她这么激动？唉，他们两个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啊，不然皇上那边没法交代啊；早知如此，真该听老席的，不要那么早就去给皇上汇报他俩的事……”席大嫂捧着装满食物的托盘，一路唏嘘着向主子的房间走去。
　　“咦，席大嫂，怎么就你一个？苏姑娘呢？”李洛看到居然是席大嫂一个人送饭来，马上发问。
　　“被你气走了啦。那么好的姑娘，知道你回来，连早饭都没吃就跑来看你，结果却被你给气跑了。”大嫂也不畏惧主子的身份，直接出言讥诮。
　　“这么严重？”李洛皱眉，“那她现在去哪里了？”
　　“大概是回左都御史府了吧，她姨父姨母就住那里。”大嫂朝主子明确露出“还不快追”的神情。
　　李洛迅即飞窜出门，跃上屋顶，希望能看到苏仪大概走到什么地方。
　　其实苏仪才刚拉着表弟出了疏影居的门，李洛三两下功夫就赶到了他们面前。
　　“苏姑娘，你别急着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生气……”看着
　　苏仪脸上真切的委屈，李洛这才觉得也许自己确实做错事了。
　　“我表弟还没吃早饭呢，我得快点带他回去，不然姨母会担心的。”苏仪强颜欢笑。
　　李洛这才注意到苏仪身边正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的小男孩。他朝男孩展颜一笑，“这位朋友是？”
　　“我是钟皓晓，不是你的朋友。”小晓对李洛的热情不屑一顾。
　　李洛不以为忤地又笑，“原来是钟兄，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李洛，希望能跟钟兄交个朋友。”李洛大方地向小晓伸出手。
　　小晓看着李洛的那只大手，心中一时感到一种被尊重和认可的喜悦。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大人把自己当同辈看待，而不是把自己看作幼稚无聊、无足轻重的小娃儿。这样一个难得的朋友，倘若拒绝了，岂不可惜得很？
　　想到这，小晓毅然决然地伸出手，“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李兄这个朋友！”
　　面对小小年纪就不失豪气的小晓，李洛不禁对他露出激赏的笑容，诚挚地紧紧握住他的小手。
　　“李兄，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你老实说你找我仪表姐是为了什么？”朋友归朋友，对于任何想要接近仪表姐的男性，小晓绝对不含糊，一定得弄清其意图，绝对不能让另一个“阎禹”伤害表姐。
　　“原来苏姑娘是钟兄弟的表姐。钟兄弟请放心，我之所以在这拦住你表姐，只是为了跟她解释一个误会。”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抢走仪表姐呢。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可就没法做朋友了。”
　　小晓义正辞严的态度让李洛着实吃了一惊，不过随后就了解小晓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表姐而已，所以他耐心地解释：“钟兄弟不用担心，苏姑娘永远都会是你的表姐，谁都抢不走她的，不止你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我也不允许。”李洛友好地拍拍小晓的肩膀，看到小晓脸色缓和下去之后，又忍不住进一步说下去，“不过，说远一点，就像令堂既是令尊的夫人，但也永远是你的母亲一样，就算将来苏姑娘成了我的‘娘子’，她是你表姐的身份永远也不会变。”
　　小晓侧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李洛的话，最后终于想通了，“李兄说得对，仪表姐永远都会是我的表姐！既然确认了这一点，我想我可以真的把你当朋友。”
　　李洛赞许地摸摸这好不容易才接受他的新朋友的小脑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李公子，你怎么又说胡话了呢？”苏仪看着李洛和小晓这一对一拍即合、相见恨晚的朋友，本来心中觉得欣慰，但在听到李洛又称自己为“娘子”时，心中不由又冒起一股郁闷之气。
　　“苏姑娘，刚才我只是在假设而已，毕竟世事难料，所以我得先跟钟兄弟说清楚，免得他以后误会我。”李洛恳切地解释。
　　“好，这次就算公子有理。那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公子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呢？”话一出口，苏仪就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咄咄逼人了，完全与自己平时的修养不符，可是心中的郁气越来越盛，根本压制不住，所以才忍不住出言不善。
　　“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只是想逗苏姑娘开心，并没有存心玩闹。”李洛恳切地解释。
　　“公子喜欢逗人玩，可惜苏仪天性愚笨，没办法领会公子的幽默。”苏仪勉强抿了抿嘴，实在笑不出来。
　　“苏姑娘，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玩。之所以说那些话，也并不是为了玩，只是、只是一时想看姑娘娇羞无限的模样……啊，不对，我又冒犯姑娘了！”李洛着急了起来，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苏仪说那些话。
　　一开始听到李洛那样直白的话，苏仪一时竟愣住了；后来看到他如此焦急着想要补救的样子，又觉得于心不忍。
　　为了不让彼此难堪，苏仪最后理智地开口：“李公子，现在我不可能会再受到戴宗之流的纠缠，所以公子实在无须再冒充我的相公，也无须再说那些会引起别人误解的话。”
　　“好，既然苏姑娘不喜欢，那我今后绝不会再冒犯姑娘了。”李洛看着苏仪略显冷漠的脸，语气不由得也生硬了起来。
　　“那苏仪就此别过，李公子请回吧。”苏仪拉着表弟，颔首离去。
　　李洛怔怔地看着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开始后悔刚才的鲁莽。

　　“苏姑娘，苏姑娘，”李洛轻轻摇着床上熟睡的苏仪。
　　苏仪困倦地睁开双眼，“李公子？！”然后赶紧坐起来。
　　“嘘，小声一点，要是被人发现我在这里，姑娘的闺誉可就不保了。”李洛一脸谨慎的表情。
　　“李公子，你怎么这么晚来我这里？你不是说今晚要回沙浪城吗？”苏仪坐起来，关心地询问。乍见李公子的惊喜，使她暂时忘了今早两人之间发生的不快。
　　“今晚确实要赶回沙浪城，不过回去之前，我想问姑娘一个问题。”李洛认真地看着苏仪。
　　“什么问题？”
　　“如果，如果我之所以一再叫姑娘为‘娘子’，不是为了说笑或是为了替姑娘排除障碍，而是……”李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那李公子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我喜欢那样称呼姑娘，喜欢叫姑娘为‘娘子’时的那种感觉。”李洛干脆一吐为快。
　　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苏仪又怔怔地看着李洛。
　　“苏姑娘，我又说错话了吗？你又生气了？”李洛心焦如焚。
　　“不，我没有生气。”苏仪搜索枯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早上的反应，“李公子，其实，听到你叫我‘娘子’，我也是欢喜的。但是……”
　　“娘子，娘子！终于又可以这样叫你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李洛开心地在苏仪的床沿上坐下，然后目光炯炯发亮地注视着亲爱的“娘子”。
　　本来心中还有顾虑的苏仪被他这么一看，竟一时迷失于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向他回以同样专注、入迷的眼光。
　　“嘶嘶……”远处传来马的几声啼鸣，打断了房间里两人的脉脉对视。
　　“娘子，我得出发前往沙浪城了。”李洛语声带着明显的不舍。
　　“我跟你一起去！”这话一出口，苏仪自己都觉得震惊。
　　“不，娘子，你不能去，太辛苦也太危险了。”李洛思考了半晌，最终不得不决定否决“娘子”的提议。
　　“真的不可以吗？”苏仪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李洛坚定地摇摇头。
　　“好，那我等你回来……洛。”苏仪含羞带怯地说出最后一个字。
　　“娘子……”李洛此刻真想把娇羞的“娘子”拥进怀里，可又担心会冒犯她，什么都不敢做。
　　外头马又嘶叫起来。
　　“洛，你带上这个，它能保你平安的。”苏仪解下脖子上的“伊人”玉玦，毫不犹疑地把它挂到李洛身上。
　　“谢谢‘娘子’，可我送什么给你好呢？”李洛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身上有没有适合送人的东西。
　　苏仪轻声笑了起来，“洛，不用找了，你已经送过一样很珍贵的东西给我了。”她从床头的包袱中取出一幅画卷，递给李洛。
　　“‘寒竹幽梅，香自作媒’？原来这画到了娘子手里！”李洛把画展开，记忆犹新地想起它就是那幅曾经被自己一时遗忘而消失了的画卷。
　　“在梅涧的时候，有一天这画自己飞到我脚边。我拿起来一看，很是惊叹于画的神采和意境，于是就把它收藏起来。虽然后来认识了你，知道你很爱作画且画技出神入化，就猜想到画的落款‘水边流客’应该就是暗指你的名字‘洛’，但我实在太爱这幅竹梅图，所以一直舍不得还你……”说到最后，苏仪心虚地低下头。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娘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幅画的主人！”李洛话说得庄重，脸上却带着诙谐之色。
　　看着李洛这般亦庄亦谐的神态，苏仪忍不住又轻笑出声，感动地接过画，把它重新收好。
　　到这会儿，屋外的马儿嘶叫得更急促了。
　　“洛，你走吧，要是误了要事就不好了，我送你。”苏仪欲翻被下床。
　　李洛伸手阻止她，“不，娘子不用起来，夜里寒气重，还是在床上好。”顿了一下，李洛站起来，情不自已地抽起苏仪放在被子外头的右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下。然后一语不发地从窗子跳到房外，很快消失于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苏仪赶紧下床，从窗口久久目送早已不见踪影的李洛。晚风凉如水，苏仪的脸却烧得通红，心也热乎乎的，刚刚被李洛吻过的右手更是微微发烫、颤抖；苏仪不自觉地用左手把它握住，然后轻轻按到自己的唇上。
　　“洛，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苏仪低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