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曲》绾词

3、故人远相访

　　每个月的初二是外命妇进宫拜见给太后皇后请安的日子，故此相府外早已备下车马等待这送丞相夫人卢氏进宫。
　　荣铮已当值了一夜，刚刚轮班，虽然值夜疲惫但是心中却是总是疑惑，昨夜似是听到女子惨叫吵闹之声，今日整个相府却都跟没事人一般，而一同当值的护卫都是摇头说没注意。思索间荣铮的心却是咯噔一声，想起半个月前进府的两个女子，这几日来都未见踪影。莫不是昨夜惨叫的人是那两位姑娘。莫不是他们得罪了相爷被动了私刑，应该不会，那位水姑娘武功那么好。想着荣铮仿佛放下了心。

　　荣铮便准备回屋休息，路上见洛夫人被众人簇拥而来，浩浩荡荡的上了马车，荣铮望着那样多的人，突又想起武功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呀。心里便急了起来，却也不想自己为何担心那两非亲非故的女子，就向着两名女子所居的沁芳阁跑去。

　　而荣铮却是找不到的，因为他要找的两名女子此时正化妆成侍女，坐在了洛夫人的马车上。

　　蹄声得得，因朱雀坊与帝都皇城相近，不一会便过了南华门，一路上雕梁画栋，飞檐卷翘，明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的一片粼粼如金子一般耀眼。一座座朱红宫墙的宫苑殿宇从马车外闪过，马车行至安顺门，边是内宫了，洛夫人领着九歌与盈盈在内侍引导下来到了一座及其恢弘华丽的殿宇前，殿宇的匾额上是鎏金的三个大字，重华宫。

　　进了重华宫不久，便来到了重华宫的正殿长安殿，这是淳徽帝最为宠爱的齐贵妃所居的宫殿，殿名是皇帝亲自取的，意在愿齐贵妃一世长安。齐贵妃进宫二十年，淳徽帝便宠了齐贵妃二十年，即便齐贵妃已年近四十，即便三年一次大选仍旧，也无人能与齐贵妃分半点恩宠。

　　将盈盈留在殿外，九歌随洛夫人踏进正殿，只见四周器物皆是金玉所制，富丽堂皇，奢华已极。过了赤金芙蓉屏风，便能看到一白玉香几，香几后是一鎏金玉座，一名衣饰华贵，尽态极妍的貌美妇人便是齐贵妃了。九歌抬眼打量齐贵妃，心口却是紧了紧，齐贵妃体态纤侬合度并无一般中年女子发福的迹象，而面容，却是如二十许的女子一般姣好，一双眼睛却是丹凤眼，眼角眉梢都带着妩媚，时光仿佛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而年岁的磨砺却令她更见风韵。

　　齐贵妃端坐玉座，望着立在座下的洛夫人与九歌，莞尔一笑，声线柔媚：“许久不见表嫂进宫了，表嫂丰腴不少。”

　　“命妇卢氏见过贵妃娘娘，愿娘娘长乐未央”洛夫人敛身行礼，看了看良久不愿行礼的九歌，再看看端坐在玉座上的齐贵妃，面色有一瞬的不可置信，旋即回过神来道：“臣妾给娘娘请安已毕，还需去拜会太后，这名侍女暂时留在长乐殿，待臣妾向太后请安完毕，再回来带她走。”

　　“如此甚好，表嫂与太后是中表之亲，太后又极喜爱表嫂，表嫂便在慈宁宫多陪太后说说话吧”，齐贵妃笑容合度，十分雍容。又笑向宫人：“本宫乏了，你们也退下吧，只留慧娘一人伺候我便好。”

　　“臣妾告退。”洛夫人似是松了口气一般躬身退出了殿外。

　　至此殿内之剩下了齐贵妃，齐贵妃的心腹宫女慧娘与九歌。

　　默默半晌，齐贵妃眸光似水的看着九歌，带着浅浅的笑意：“你长得倒像我，除了那双眼睛像你爹。”

　　“娘娘风华绝代，民女不敢与娘娘相提并论。”九歌面容沉静，抬起一双轮廓如桃花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齐贵妃，目光中没有半分感情。

　　“还在恨我吗？可你毕竟是我生的”齐贵妃眼底似有黯沉的绝望涌出：“我生了五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你与易霄。可是你若不愿意帮我，只怕我连易霄都要保不住了。他才九岁”齐贵妃说罢泫然欲泣。

　　九歌却不看齐贵妃，攥紧了拳头，目光十分幽深，语气恨恨：“娘娘既好意思向九歌开口，九歌怎会不救。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只是我要的这诊金娘娘究竟给不给得起，还是个问题。”

　　齐贵妃闻言止住了泪，哀哀看向九歌，面色有种不自然的苍白，垂下眼睫，幽幽说到：“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你若能治好易霄的病，我定能为你办到。”

　　“那就是了，明日民女便前往太子府，为太子殿下诊治。只是，娘娘莫要忘记了答应民女的诊金，否则太子殿下的命在民女手中，便好比风中烛火一般。即便治好了，民女也自有办法让殿下，早登极乐。”九歌粲然一笑，望着与自己容貌恰若并蒂双生的齐贵妃，目光仿佛带着浮冰，似要将面前的齐贵妃割为碎片，语气阴狠而飘渺。

　　齐贵妃不自觉的绞着手中锦帕，心下一股寒凉升腾而起，她冠宠后宫二十载，争宠夺爱，她的三个孩子葬送在这锦绣堆里，亦有无数如花容颜葬送在她手上，从未害怕与后悔。而今她望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却由心底恐惧了起来。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本宫乏了，你退下吧，你要做的事我自会做好，只要你能完全治好易霄。”

　　“民女自会尽力。只是，娘娘还记得民女的父亲吗？”九歌绽开一个妩媚至极的笑颜，眼角眉梢有一种凌厉的妩媚：“二十年前，娘娘不留一字的离去，杳无音讯，民女的父亲却以为娘娘被西域邪教修罗神域抓走，故此带着时年三岁的民女前往西域寻找娘娘。六年数闯修罗神域，皆是空手而归。最后一次，是在鸣沙岭，被修罗神域伏击，他将民女藏进沙洞中，独自面对三百绝顶高手，最终力竭而死。”九歌的声音有了不自觉的颤抖。

　　“娘娘可曾见过血染黄沙，当时他流了那样多的血，四周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他知道他就要死了，挣扎着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便死去了。他说，九儿，你一定要平安长大，找到你娘。”

　　“因此我回到中原拜入师门之后，依旧不懈寻找娘娘的行踪。可是当洛丞相将娘娘的信物交给民女之时，民女终究找到了母亲，可这个人还配当我母亲吗？还配做我父亲的妻子吗？”

　　“民女一直对父亲之死耿耿于怀，如今倒觉得民女的父亲死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十分幸运，若是他最终寻到了娘娘，却看到了成为贵妃，身受皇恩的娘娘，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九歌如明珠水华一般清冽的眸子泛起了一层薄雾，：“民女告退，愿此事一了，与贵妃娘娘再无相见之日。”

　　说罢，九歌便转身而去，留下面色苍白，尤自发愣的齐贵妃，无半分回顾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