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若水无形

1、雨梦（上）

　　【引子】
　　呐，你听说过雨之精灵吗？
　　她们身着白衣连裙，颈戴满天星编成的花环；
　　她们喜欢穿着精致的舞鞋，踩着小小的碎步，带着欢笑穿梭在山林城市之间。
　　她们所行之处，必降大雨。
　　然而，当她们伸开双臂，展现物舞姿的那一刻，凡尘落尽。
　　——就好像焚烧落叶散发的哀香、兰花带露凋零带来的绝美。
　　【壹】
　　“嗒!嗒!”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如同串串音符，溶解在夕阳余晖中。
　　褐色的种子的表皮裂开，露出尖尖小芽。执粉笔的手轻巧地划过，深紫的藤蔓便舒展了身躯，亮黄的心形叶片的遮掩下，浅红的花苞若隐若现。
　　终于画完了，接下来的题字……
　　“啪！”
　　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紧接其后的尖叫打断了执粉笔的女孩的思路，“啊啊啊！我的小说，竟然忘在教室里了！”
　　短发的小个子女生冲进教室，笔直扑向了自己的课桌，“乒呤哐啷”地翻出一本看似有些古老的蓝色封面的书籍，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抬起头，注意到了全新的黑板画：“诶？小梦你又画花？”
　　干脆地将手中紫色的粉笔丢至盒中，转拾一支白色粉笔。头扎马尾辫的女孩草草在黑板上打下大标题的字形，这才应声：“我喜欢大自然，当然画花了。话说回来，小小，你又在看什么小说了？”
　　梅小小笑咪咪地晃了晃手中的书，故作神秘地问道：“小梦相信雨精灵的存在吗？”
　　正在描轮廓的手一顿，少女愣愣地看着面前即将成形的“保护自然”几个大字，没有答话，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呐，你相信雨之精灵的存在吗？
　　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许久，她才听到了自己故作轻快的声音：“大概不信吧？”
　　【贰】
　　寒假前的一天，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
　　关上窗，向正低头一心阅读手中的古旧书籍的梅小小道了别，梦背上书包，冲出了教室。
　　还好雨下得不是很大，希望到家时没有淋湿，谁让自己没带雨伞呢？梦哀叹着。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街旁的霓虹灯光一一亮起，倾洒在地面上的积水中，折射出无数细碎光晕，宛若层层轻纱。灯光下，隐约可见有个女孩伸开双手，踮着脚尖，伴着雨声轻飞曼舞。洁白的衣裙一松一合，戴在脖颈上的花儿仿佛呼之欲出。朦胧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幽幽散开，徘徊至鼻尖。
　　——那是属于大自然的，最为纯粹的气息。
　　梦顿住了脚步，揉揉眼睛。
　　再凝神看去时，女孩已消失不见。撑着伞的行人们三三两两神色如常地从她身边经过，低低的笑语声传入耳畔。
　　那一刹那，宛若一梦。
　　【叁】
　　梦很喜欢绿色。
　　梦也很喜欢写生。
　　她坐在废弃假山的顶端，晃荡着长腿，边轻哼着歌，边将夹着白纸的木板搁置在膝上，用铅笔在纸上轻轻涂抹着。
　　偶尔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遍野的绿色，风吹过，满天星的叶片互相摩挲，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如同母亲在她耳边的叮嘱。
　　在这个钢筋水泥围成的时代，还存在着这样一片净土。她为此而庆幸着。
　　“小梦姐姐……”下方传来一个怯怯的稚嫩嗓音将沉醉于自然气息中的她唤醒，梦低头看去，是这片花圃的主人家的女儿林静。
　　此时，这个只有9岁的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正穿着满是灰的红衣，手指不断地缠绕着衣角，湿漉漉的黑眼睛看了一会儿身处高处的梦，又不自然地转移视线。
　　收起画板与笔，梦利索地翻下假山，站至林静面前，摸了摸她的蘑菇头：“怎么了？”
　　林静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梦姐姐……很、很久没下雨了，婆婆说，不下雨的话花就不会开……静儿看不到满天星开了……”
　　确实，这里已经近两个星期没有下雨了吧？
　　梦心里微微担忧着，脸上却露出笑容来，轻拍了拍小女孩以示安慰。
　　“婆婆……婆婆说，再过一个月，静儿要搬家了……若搬家之前花还不开的话，静儿就没机会了……”林静委屈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搬家？梦的身体僵住了。联想到不久前在附近打转的施工队，她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这一片净土也保不住了吗？她叹息着。
　　可我，什么也做不到啊……
　　【肆】
　　持续三个星期没有下雨了。
　　遍野的满天星叶片中点缀着淡淡纯白，花叶上那抹浓郁的绿色间却夹了一分死寂的枯黄。时不时有风拂过，细长枝桠上的叶片摇摇欲坠，似乎要随风而去。
　　这大片大片的满天星，似乎还没有开花就要凋谢了。
　　侧倚着铁门，梦半蹲着身子，用手指细细抚摸着叶片遮掩下的白色花苞，忧心地想道。
　　不忍再看下去，她转移了视线，意外地发现了那个站在花圃铁门前的白衣少女。
　　辉光洒落在少女的眼睫上，那双清澈无瑕的眸子仿佛清澈的溪水，上面神光离合，亦梦亦醒，似是快乐，又似是哀伤。
　　“我来晚了。”轻轻的叹息声拉开舞蹈的序幕，少女微仰着头，纤足轻点，白色的衣裙悠悠展开，飘然转旋如云，轻巧飞跃如风，若仙若灵，如梦似幻。
　　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梦匆忙脱下外套挡在头上。透过衣料间的缝隙向外看去，细蒙蒙的雨丝为视线蒙上一层神秘的轻纱，雨丝飞落在几斤枯寂的叶片上，汇聚成珠，嘀嗒坠落，于是这遍野的满天星中，响起了柔和的低声吟唱，宛若伴奏。
　　隔着朦胧的雨幕，隐约可以看到停止了舞蹈的少女微翘着嘴角，绽放着纯真的笑容。
　　不遮一下雨会感冒的吧
　　打开铁门，走至少女身旁，薄薄的外套被铺开，为少女们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梦。”扎马尾辫的女孩率先冲对方笑了笑，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
　　怔了一会儿，颈戴花环的少女有些犹豫地掀开了挡雨的外套，才握住了对方的手，“雨。”
　　“不可以挡雨啊，这是大自然的恩赐。”
　　细雨中，貌美的少女这样解释她的举动，渐渐绽放出如画般的笑颜。
　　就像空谷幽兰。
　　【伍】
　　梦从来没有邀请过别人到她家里去，这是第一次。
　　她的家坐落在偏僻的郊区，透过她的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那大片的满天星。
　　梦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干净的书桌上用笔筒压着几张写生草稿。房间靠门的两端钉了两颗钉子，拴上了一根麻绳，几盆吊兰被固定在麻绳上，极长的藤蔓垂落下来，形成了天然的绿色门帘。
　　——为什么要淋雨站在花圃外面啊？
　　——因为想要守护这里啊。
　　回想起少女回答时那坚毅的神色，梦再一次向正打量着周围的女孩伸出手去，竖起小指。
　　“一起来守护这片满天星花圃，直到花开的时候吧？”
　　雨闻言弯起了眼睛，同样伸出手去，勾起了小指，“好啊。”
　　不想让静儿再一次伤心哭泣，更不想让这片仅存的绿色消失在混凝土中。
　　想要做一些什么，想要改变结局。
　　梦暗暗地发下誓，勾紧了手指。
　　让我们一起约定吧，让这梦幻般的满天星斗，闪烁在彼此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