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遗孤》方不二

134、余殇

　　“啊……”我嘶吼，那个梦里的画面充斥我的脑子，就像要撑破我的脑袋一般，让我生不如死。圣雨，你这又是何必？
　　“小雨，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司马翔闯进来，但是不敢接近我，只是站在离洞口不远处，花诗瞳也跟着进来。
　　“没事……只是很讽刺，是不是？这个山洞你不会不记得吧？”我笑着说道，笑到心头滴血。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何必再提……”那顿时软而颤抖的声音，正是她想要的吧？至少她知道对于他们之间的那段往事，他始终是不能冷静面对，也就意味着没放下。
　　“是她，她提醒着我你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事。我根本不想知道你们的苟且之事，司马翔，只是在这个山洞里，你不会想到什么吗？”
　　“够了！何今雨！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说便是，要怎么讨你的债，我奉陪。只是何必用她来伤我？你明知道有关她的每一点都像我身上的痂皮，揭一块同一块，会流血破溃，会糜烂……”那话语里的痛让我痛快。
　　司马翔，提到她你就痛成这样，那后面的事实你该怎么面对？我阴阴一笑，你给我的痛，我终于可以加倍的还给你了！
　　“好，既然你自己说不出来，今天当着花诗瞳的面，我就说说这个故事，”我放下林昭的尸体从大石后走出来，带着世上最最阴暗的笑容，或许是最最狠厉的笑容，“司马翔，当年你从余国偷偷的会花城看圣雨，为了躲避追兵，圣雨一路带着你逃到这个山洞里，你们互诉衷肠，说不尽的相思柔情，道不完的痴情苦恋，心中的情愫再也压抑不住，于是你亲她，摸她，然后忍不住悸动把她变成了你的女人，就在这里，就在这块大石头上……”我说着抚摸着这块毫无变化的大石头，那冰冷的感觉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渐渐有体温了。
　　“是有怎样，我不后悔，她也不会后悔。”司马翔黯然地说道。
　　“你当然不后悔，你的女人多的数不清，你怎么会为其中一次后悔？只是她怎么能不后悔，她……”我厚颜无耻的说着当年一桩难以启齿的往事，花诗瞳再也忍不住了。
　　“何今雨，你觉得揭别人的伤疤很好玩吗？你到底要干什么，别卖关子了。”花诗瞳显然对我不满。其实她对司马翔的心思我又怎能不知？女人是敏感的动物，不需要证据，关于爱情，感觉比证据还可靠。
　　“别急嘛，我会把一切分析给你们听得。其实和你也有关。诗瞳，你就没想过为何司马翔对满是敌意的万城堡处处手下留情吗？”
　　“因为当年圣雨和花万城的遗孤在万城堡，也就是我的祖上，司马是顾念旧人的情分。”
　　“这没错，但不是所有的事实……”
　　“小雨，你到底知道什么？是她梦里告诉你的对不对？快告诉我！”司马翔为数不多的失态全是为了她，在一百多年后，一百多首诗做祭之后，在经历无数个女人之后，所有的情绪还都是为她。好，不是我想伤你，而是你自己的那份偏执的情伤害你。
　　“司马翔，亲口跟我说一次花诗瞳是谁？”
　　“诗瞳是她和花万城孩子的后人。”他低声道。
　　“不，司马翔，这次大的不对，也是这个错害你终身。”我极尽粉刺地笑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你的话就是对得，没想到你也会犯糊涂……哈哈……司马翔，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这样糊涂？糊涂毁了你一生啊！”
　　“什么意思？”司马翔深锁的眉头和游移的眼神告诉我他已经猜到答案，只是还在对自己否认罢了。这个山洞成了他不敢面对的地方。以前我一直觉得他最伤心的地方是药崖，但是今天我发现，。药崖即使让他伤心，至少他还可以面对，但是这个地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他不能面对的地方。
　　让我告诉他，就算是帮他最后一个忙。
　　“我曾经得到过一本书，叫做花城遗书，讲的是花城轶事。其中有一条想必你听说过，那就是圣氏的后人只可以有一个配偶，而且只可以生有一子，违者会被眉心石背弃。圣雨可以掌控眉心石，说明她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配偶。而当年圣雨在山洞里和你已经结为夫妻，那么那个唯一的配偶就是你，也就是说花万城根本就没碰过她。既然你是她唯一的事实上的丈夫，那么她的孩子又是谁的？”说说出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这个一个聪明一世的人却一百多年没想通的事实，
　　“这……”司马翔双目圆瞪，眼眦欲裂，瞬间天地都静止了。山洞里的水滴声听起来甚至有点诡异。
　　“如果让圣雨的父亲知道女儿居然怀上一个奴隶的孩子，他肯定会把她关起来把孩子打掉，然后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让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哪怕是圣氏再无子嗣，哪怕是圣氏的江山让给别人！圣雨为了救你才把真相告诉花万城，花万城太爱圣雨了，为了圣雨和她肚里的孩子去向圣雨的父亲提亲。事情就是这样，我的故事讲的还精彩吧？”
　　“你……”司马翔还是无语。我知道他的世界已经坍塌，那个他花却一个多世纪的时间找寻的真相竟然这样讽刺！
　　问天问底问苍生不如问问自己的心，是否真的爱，是否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爱，是否是包容的去爱，是否信任到底的爱！
　　“我没做什么，你才是主人公。我只是讲了一个事实。”我冷冷淡淡地说着，看着支持不住的司马翔软膝瘫倒在地，看着望着他倒下无动于衷的花诗瞳，看着这足够睡得下两人的大石，看着洞口闯进来的一注光线。
　　世界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就是这样残酷。
　　“司马翔，知道为什么痛苦一生了吧？因为你只爱你自己，从来不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你伤害了一个又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你和于梓欣一样，没有真真爱过任何人。你们都是没有能力爱的人，你们的爱太廉价，稍有挫折就折了……花城会复兴，但是你的爱情不可能，因为你的心始终是枯萎的……花城很快就会是那个繁荣的花城了，对你的承诺我做到了。以后这座城还有多少争斗我不管了，你的宏图大梦和我再无半点关系。”
　　“说司马翔不懂爱，你自己又怎样？你爱司马翔，但是你现在不也同样用能想到的最刻薄的方法伤害着他？何今雨，你在说别人的时候也想想自己吧，既然你爱他为何不能继续保守这个秘密？为爱他而忍受这一切？”花诗瞳冷冷的说道。
　　“你没有资格谈爱，你是无情剑的传人……”
　　“其实真相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想在他有生之年知道，徒增伤悲。我的性情和无情剑没任何关系！何今雨，你会为今天对司马翔说的话后悔的！”花诗瞳说着扶起瘫在地上的司马翔，扶着他往外走。
　　“既然你什么都听不进去，自己多保重！没有你我一样会照顾好花城！”花诗瞳冷冷的抛下这句话，扶着司马翔出洞外去。

　　司马翔出去后，我能感觉到他们并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地站在洞口。我瘫坐在地上，用体温感受大石的冰凉。事到如今却还期待司马翔会回头，但是他回头我还会用最最刻薄的话去激他，会不由自主的伤害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是我认识的何今雨。
　　那一道光线中，白衣缓缓而来。
　　“小雨，是我欠你的，欠你青春年少的时光，欠你单纯明媚的希望，欠你旷世的孤独……小雨，你知道吗，我真想补偿给你，真想你能从十岁那年再活一次……小雨怎样你才能不恨？”他说着轻轻蹲在我面前，拨开我散在脸上的碎发。
　　“都是废话！别叫我的名字，我不是你的小雨，你的小雨是圣雨，你叫了那么多年的小雨，都只是在叫她……对吗？她一遍遍又一遍的提醒我你是她的，你爱的是她，一遍遍拉我到你们的回忆里，在这块大石上你们怎样快活……现在你又让我来担她的担子，你怎么忍心……”我艰难地说道，每个字都是爱与恨搅碎三魂七魄迸溅的碎片。
　　“小雨，你听我说，”他话语出奇的温柔，“这些年我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这些年我已经失去爱别人的能力，只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再试一次，再试着认真的活一次，有温暖的活一次。小雨，虽然我能保护你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些年却让你的心一直受伤害。我失败了，因为你不开心，你心中有恨，这都是我的失败。”他说着拿起我的手夹在掌心里，这次是两个对等的温度，我终于感受到给别人体温的感觉。
　　“不，爱情里本没有什么胜败，都是心甘情愿的事……”我无力的说道。
　　“小雨，听我一句劝，别再像孩子一样执拗，别太执着，尽量做个平常人就好。”他说着放下我的手，“小雨，我司马翔以命求你！”说话间红玉小刀插进了腹中！
　　刀刃锋利无比，瞬间穿破肉的声音也那样干脆！
　　“司马翔！你疯了，你疯了！”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明明看到殷红的血已经开始渗出，在白衫上慢慢晕开，却还徒劳地想阻止他。
　　“小雨……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了……只有这条命，这条命拿来求你。不为我司马翔，只为这活的辛苦的百姓……如果花心星掌管花城一定民不聊生！小雨，求你……”
　　“不不……你不是死不了的吗？你不是有什么寒铁吗？你不会有事，不可以有事！司马翔！”我抓住他的肩膀。
　　“小雨，不用离开我，我走……”伸出的白袖停在半空中。
　　“你也曾说过，留下来承担回忆的人是最痛苦的，为什么要我来做那个人？你宁愿一死了之，自己可以轻松了……我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世界我一个人怎么可以……”我抱着倒在怀里的司马翔。
　　“对……不起……”最后三个字，留在耳边，轻轻的，却生怕被风带走。司马翔，你永远会比我想到的残忍！留下这三个字就走吗？
　　“我没办法不爱你，但是我也没办法不恨你。寻得你的自由了吗？我也要去找我的自由……”说着将一颗红木珠粉碎，露出晶莹的米粒稍大的玉白的小石头，将它放进嘴里，吻上司马翔的唇，将那小石头吹进他腹中。
　　司马翔，我不愿做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所以这一次……
　　对不起。

　　我抱着林昭的尸体，用红玉小刀割断腕上的血管，安静地坐在林昭身边，抱着他的尸体，感觉得来不易的体温一点点丧失。
　　此刻想起在风林中，那时候扛着他走，还打到他吐胆汁……现在只有冰凉的尸体，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凉。回忆顿时活起来，一幕幕，和林昭，和司马翔……二十年的生命历程浓缩在刹那的脑海，似乎还少了一些，只是有这些就够了。
　　至少走之前我有体温，真实的体温。
　　感觉自己是柔软的，更显得我臂弯里的这个男人有多僵硬。原来死是这种感觉，就像以前那个没有体温的自己。
　　从前身体宛若死了，心却是炽热
　　而今温身未僵心已死，没意思。
　　只差一步，林昭等我，我再也不会让你苦等伤心。
　　我再也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