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愤怒的伯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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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夫妻所居的明鹤院里，平日里很是热闹的东厢一片静寂。安定侯白世先早就将一干婆子丫头都赶出了，眉宇间疲倦之色极重，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氏，末了才出声道：“蕊娘，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些年里我可曾落过你半分的颜面？我对你宽容换来的是你愈加的刻薄刁钻，你说说，你如今哪里还有侯夫人的风范？”
赵氏红着眼眶，本来和大老爷一般四十如许的年纪，看着却生生比大老爷要老上几岁般，眉间常年不退的愁绪在岁月了生生熬成了尖刻。她心里头又苦又涩，差点落下了泪来，声音嘶哑：“侯爷难道不知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若非为了三娘，我就早就出府住到庄子上去了。哼，方才老夫人只想着我丢了她的脸面，却不想想我为何这样做。三娘是我的女儿，嫁妆多寡我早就同她说过了，最多六千贯的压箱钱，她也同意了。可是如今，只怕这六千贯钱都拿出来了，还有四娘、五娘、九娘、十娘，还有三弟房中那些丫头肚子里还没出来的，咱们府上是个什么光景，侯爷不会不知道吧？”
白世先呐呐不得言，半天才道：“我每年不是有近万贯钱的俸钱吗？再则家里头也有七八间铺子、三个田庄呢，也是有收益的，府里已经到了这般光景了吗？”
赵氏冷笑道：“侯爷这就认为妾身诓骗你了？该叫侯爷知道，自从当年老夫人执意要云氏那贱妇所出的珉郎进府，这府里头就开始每况愈下了，一日艰难过一日了。八间铺子里早有四间门庭冷落而折卖了出去，余下的四间也生意清淡。至于田庄的收益，还不够三弟买两个美伎逛几回瓦子，更别说三房的瑾郎是个药罐子，吃的俱都是珍贵至极的药材。这些事情，我早早就和老夫人说了，但是有用吗？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侯爷还不知道吗？侯爷你也是老夫人亲生的呢，可是在老夫人眼中，莫要说和二弟想必，就连三弟还比不上吧？”
白世先脸色变得灰白，他是白家的嫡长子，就算不得亲生母亲的疼爱，当年也是被老侯爷亲自教养长大的，并不是蠢人，但是因为从前老母的偏心和胡搅蛮缠，不但前程受阻，至今只在工部挂着一个闲散的职缺，他也与赵氏失和弄得至今膝下只三个女儿。回想起来，对老母未尝没有怨恨的。
赵氏看着丈夫的样子，心里头不停地冷笑，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她比谁都明白丈夫的为人。婆婆确实是丈夫的生母，丈夫也确实是个孝子，但是孝子也是有尊严的。这么些年的偏爱三房，丈夫若是无知无觉，那真是傻子了。也不值得她这些年的忍耐和谋划了。
“向叔娘开口五万贯钱，侯爷你以为没有老夫人的首肯妾身敢随便开口吗？”赵氏添了一把火道。
白世先闻言一脸的震惊，随即想到老母和婶娘从前一直不大和睦，不再争锋相对了也是二弟去了之后。他心里头对向氏抱怨顿时又多了几分，若是母亲的主意，妻子也不好不应了。
“我之前还想着，家中进益少了，不如裁剪些下人婆子，最起码三弟那一屋子的娇娇娆娆的丫头全给买了，一万贯钱不得，也能值八千贯吧？谁曾想老夫人竟然打起了婶娘一家的主意呢？”赵氏心中发狠，她并不认为将事情全推到向身上有错。若非老妖婆当年的作为，而叔娘只顾着看热闹，从不说帮衬自己一把，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来不及出生就死了？这么多年里，她忍着等着，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了，她怎么会错过？家里偏心的老妖婆她不会放过，西府冷心冷血的婶娘她也不会轻易绕过！
白世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老母偏心三弟一家，他给自己找借口是自己膝下没有儿子，老夫人疼三房也不看是看在瑾郎的面上。可是这盯着婶娘的家产，一个不好，传出去了，做错的人只是自己和赵氏，三房必定是清清白白的。
他看着妻子两鬓的银霜，怔住了好一会儿，原来不知不觉间妻子也老了。想到妻子当年掉了的五个月大的男胎，他脸上顿时一片沉郁，握住了赵氏不再白嫩的双手哑声保证道：“下次老夫人再吩咐这样的事情，你就拖着让人告知我。不要在做这些有失身份的事情了。至于三娘，她也是我的闺女，嫁妆和嫁妆钱你莫要担心，三年前我瞒着人在玉珍阁下面设的当铺入了一份股，虽说不多，但是足够三娘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
赵氏心道白世先果然瞒着自己攒了私房钱。脸上却做出感激的样子，哽咽道：“我代三娘多谢侯爷了！”
“她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该为她着想的。”白世先觉得自己拿出私房钱果然是对的，起码能弥合和妻子多年的隔阂，微感欣慰，并不知道面前的妻子早就在多年的婆媳妯娌争斗中磨出了一颗冷硬无比的心来。
“对了侯爷，之前因着我冲动，叔娘大概有些不满，晚些侯爷可否陪着我一道去西府赔罪？”赵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老夫人心心念念让瑾郎肩挑我们大房和三房。若是他的身子骨结实，我也不会反对的。但是你看看他拿药当饭吃，躺着的时候比坐着还多，若是置了两房妻妾，我只担心还没有生下儿子身子骨更不好就糟糕了。若是真要过继嗣子，我倒是愿意从五房或者西府里头挑。”
“五房是庶出的，母亲一定不会同意的。至于西府，也算是候府的嫡脉，琨郎是嫡长子也就罢了，瑜郎是继室所出，若是能够过继，身份上比五房的侄儿珂郎还要名正言顺些。”白世先沉吟道，随即双眼发亮，觉得这个主意不坏，第一个瑜郎还小，不过六岁大而已，且东西两府的血缘并不远。
“夫人，一会儿我们就过去西府，先和叔娘请罪，让她不要怪罪我们，然后告诉她我会尽量为世州去打点，等世州得事情有了眉头，再将咱们的意思透给她，想来她定会同意的。”白世先高兴地道，他觉得西府上下一定会很高兴继室所出的儿子过继给自己的，毕竟能白得一个爵位不是吗？
赵氏心中大喜，成了！她相信有了爵位这个诱饵在，向氏和宋氏这对几十年面和心不合的妯娌一定会争斗个你死我活，再有浅薄无知的陈氏和贪财短视的三弟媳刘氏，东西两府都会很热闹的！
“侯爷说得极是，我也觉得这个时候不好先将话透了出去，叔娘毕竟还在为四弟的事烦心，老夫人和三弟一家，却都将爵位看做是他们手中之屋了。若是他们知道了，肯定是一番风波的，还是慢慢筹谋的好。”
白世先连连点头。
等白世离开了，赵氏脸上的笑意顿时都消失了，变得一片阴冷。直到屏风后来的小门里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来，正是白家三娘白珞娘，她的容貌同大夫人有六七分的相似，柳叶眉鹅蛋脸，鼻子微塌，嘴唇泛着粉色，却也不难看。只是她的身上穿对襟杏子黄的交领窄袖上襦，外罩着水色纱罗褙子，下束了一条七成新的藕色罗裙，这样的打扮，同她侯爷嫡女的身份很不相衬，让赵氏看着又心酸又欣慰。
“三娘，你阿爹的话都听见了吧。你的嫁妆和压箱钱都不用愁了，阿娘一定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去何家，绝不让他们家轻待了你。”赵氏想起远嫁益州的二女儿珊娘因为嫁妆不厚而在婆家受尽了委屈，被婆婆欺着，做了三次月子只养住了一个女儿，若是嫁妆多娘家也有人撑腰，怎么会被欺被嫌弃？
珞娘知道母亲的心结，且她比父母更加讨厌偏心叔叔一家的祖母，摇着赵氏的胳膊道：“阿娘，你和阿爹去西府的时候带着我一道去吧，我去看看瑜郎去，若不是个好的，咱们再想法子吧。”
赵氏看着女儿“简朴”的衣衫，冷声道：“我的儿，你以为你阿娘我不喜瑾郎才会想到瑜郎的？阿娘也不骗你，之前那些话都是哄骗你阿爹的。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要么不过继要么就从你舅舅家表兄弟中挑一个来。”
珞娘惊住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行？阿娘，你可别护糊涂了。咱们家姓白，舅舅家姓赵，就算舅舅们同意，只怕祖母和阿爹都不会答应的。”
赵氏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来：“到时候由不得他们不答应的。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前例的，世宗皇帝可不是太祖皇帝的儿子，而是太祖柴皇后的娘家侄儿，人家太祖皇帝无嗣后以世宗皇帝为子，天下皆知呀！”
珞娘看着母亲的神色，全身一阵颤抖继而发冷，阿娘，阿娘怎么变得这样陌生了？
赵氏的这番算计，自然无一人察觉的，瑶娘正在被玥娘数落着，好不容易玥娘消停了，她又被陈氏喊去了再思居。瑶娘想若非陈氏已经知道自己和玔娘、玥娘交好，陈氏定要指着自己大骂一顿的。虽则如此，她叮嘱的话也是阴阳怪气的，让瑶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陈氏这样子便宜老爹真的受得了吗？难道便宜老爹比便宜老娘还奇葩？
陈氏瞪了瑶娘一眼，没好声气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院子里好生准备着去拜访郡主？”
“是。”瑶娘忙低头应了快快地离开了再思居，等她寻了机会找顾嬷嬷打听了，才知道白世州所谓的爱惜羽毛，原来只是没有名义上的妾，但是伺候的通房丫头可不少，只是陈氏这次回汴京前一股脑地都给卖了。
“果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律法上关于纳妾有了规定，男人们就不纳妾改为睡丫头。而陈氏，看来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啊。”瑶娘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愤怒的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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