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圃吹叶》冰蓝镜影

24、第二十四章

　　榭雨陪着吴雅风走到了兴盛厅，梁上挂着的庆贺彩带还没有完全摘除，流水宴的余热似乎还可以感受到。
　　“榭雨，我喜欢你。”
　　吴雅风突如急来的告白令身后的人卒不及防。
　　“自从五年前，你来到山庄后，我就一直喜欢你。当娘把我许配给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虽然你也表现得很乐意，但是我可以看出你并不是真心接受娘的安排。你还记得你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的时候，我让你答应的事吗？我说在生日那晚会告诉你，后来因为宴会到了很晚结束，我没有机会和你单独说。现在，我想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管你有什么过去，我要你现在起心里只可以想着我，好吗？答应我，榭雨，即使你对我没有感觉，希望你可以试着去爱我，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榭雨知道吴雅风虽然平时开朗豪爽，但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有着女孩子应该有的细腻和对感情的敏感。要让一个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大小姐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难能可贵，但是……
　　“对不起！我不能爱你，但是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放心，我会娶你的。我也会遵守和你爹的约定，好好照顾你。只是请你原谅，我没有办法去爱你，这是我一生都无法做到的。”
　　眼泪无声的掉下，吴雅风哽咽着，说不出话。
　　这时，陆为清带着客人从前门进来，看见了互相对立无语的两人，恭敬地请安，“小姐，榭公子！”
　　听见人声，吴雅风擦干了眼泪，转身看向陆为清带来的人。
　　一个是犹如茉莉般清新的女子，脸颊有颗堕泪痣；另一个是十多岁的男孩，一双大大的眼睛打量着大厅里的一切，很惹人怜爱。
　　“他们是……”记忆中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是萧公子他们几个的朋友，说是萧公子让人拖口信来的。”陆为清随即便向带来的两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庄的大小姐，旁边的那位是和大小姐刚订下婚约的榭雨公子。”
　　泠舞讶异地看着榭雨，那不是叶继非吗？怎么会叫榭雨？又怎么和这个女的有了婚约？
　　榭雨在看到泠舞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怎么她也被叫来了这里？还有，那个小孩又是谁？
　　“泠阿姨，还不能见到我爹吗？思叶饿了！”
　　“乖！思叶，跟人打招呼！”泠舞抱歉地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大小姐和……”顿了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和榭公子不要见怪！”
　　“好——”思叶拖着音调，不快不慢地向着两人问好。
　　泠舞见思叶有点失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思叶？榭雨有点恍惚，难道是……
　　“没关系，很可爱的孩子。”
　　吴雅风摸了摸思叶的头，思叶有点不太乐意，但碍于泠舞在旁，没有出声。
　　“原来你们是萧玄他们的朋友，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受伤了才赶来的吧！不过你放心吧，伤已经没大碍，只需要好生修养就可以了。”吴雅风回头叫陆为清，“你带他们去迎宾楼吧！”
　　受伤？泠舞奇怪，来报信的人并没有提及有人受伤，是萧玄受了伤吗？还是萧优痕？或是孟徽？
　　“泠阿姨，我爹受伤了吗？”思叶很紧张，连忙催促着陆为清带路。
　　榭雨看着思叶消失在视野中，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思叶几乎是一路小跑到迎宾楼，推开房门，直冲到了床边，“爹！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痛不痛？”
　　“思叶？”萧玄惊讶之余看见泠舞也已站在自己房中，“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派人送口信让我们来的吗？”泠舞从进入这山庄起就一直感到奇怪，看到萧玄的表情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看来我们是被骗了！”
　　“难道不是爹叫我们来的吗？那是谁冒充爹把我们叫到这儿？还有，爹，是谁伤了你？”
　　思叶的问题泛滥成堆。
　　“对了。”泠舞想起了榭雨，“我来的时候见到了他，这就是向日指的那件事吗？”
　　“恩。但是他不承认。”
　　思叶歪着头，听不懂两人在讨论什么。
　　“是吗？”所以才叫榭雨，那这样两人见面不是比不见面更为残忍吗？泠舞转移了话题，道，“说说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吧！是谁那么有能耐把你伤成这样？”
　　“是那张配方。我和优痕被他们伏击，那些人被下了毒，可以死而复生，幸而优痕发现了他们的弱点，孟徽和向日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们。”
　　萧玄想起了那夜见到的白纱，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起。
　　“那你们还敢待在这里养伤，要真是那个傅如雅在背后策划，这个无言山庄不是很危险吗？”
　　“最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萧玄无力地笑笑，“再说了，如果她的目标真是我们，要来的总会来的，还不如借此机会了结。”
　　“你说得倒轻松！她为什么要伏击你们？只是因为你们和向日在调查她吗？”
　　“什么配方？”思叶爬上了床，赖在萧玄身上，问道，“是那个叫傅如雅的人伤了爹吗？爹你不是说去邻镇帮朋友的忙吗？怎么会在这里？”
　　只顾着讲话，忘了思叶在旁边，两人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借口来填塞这个漏洞。
　　“我就知道你们骗我。”
　　思叶很聪明，在家的时候看到泠舞经常翘首盼望，做事心不在焉，就猜到有事瞒着自己。
　　“不过，算了，既然我现在知道了，就原谅你们这一回了，不过下次可不许再瞒我哦！”
　　萧玄看着思叶大小不分的样子，舒展了笑容，揉着思叶的头发，和他打趣，“知道了，大少爷！”
　　思叶笑着钻进了萧玄的怀里，泠舞开始明白为什么萧玄要收养这个孩子了。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临近，萧优痕焦急地闯入房间，一进来就看到了门口的人。
　　“泠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优痕叔叔！”思叶甜甜地叫了一声。
　　“思叶？怎么……”
　　“发生什么事了？”萧玄见萧优痕心急如焚地闯进来，必然有事。
　　“是孟徽，我刚去房间找他，发现他昏迷不醒。泠姐姐，幸好你在，你快去看看他吧！”
　　萧优痕带着泠舞去了孟徽的房间，萧玄和思叶尾随其后。
　　孟徽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一切正常，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泠舞探了探他的脉门，脉象浮沉稳定，丝毫没有中毒的症状，但就是怎么也叫不醒人。
　　“怎么样？果然是中毒吗？”萧优痕急切地问道。
　　“很奇怪，身体没有任何中毒症状。从一切现象看来，只是睡着了而已，但确实就是中了毒，他的脉搏中有一股很微弱的气息在游走，几乎探询不到。”
　　“知道是什么毒吗？”萧玄问。
　　“不清楚。”泠舞回头问萧优痕，“之前，他有喝过什么，吃过什么，或是接触过什么东西吗？”
　　“喝的和吃的我们都一直很小心，要中毒也会是一起的。接触过什么东西……”萧优痕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刚才有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什么事？”
　　“就是孟徽说我身上有什么兰花的香味，但是我根本就闻不到有什么味道。”
　　“兰花？”
　　泠舞低头沉思，突然脸色骤变，难道是吟岫藤？视线移向身边的人，轻易就看到了萧优痕脖子上一圈淡淡的血印。
　　“这是……”
　　萧优痕被问得一头雾水，走到镜子边，“奇怪了，这个伤应该早就好了，怎么还没褪？”
　　“果然如此。”泠舞终于明白了，“孟徽中的是一种由吟岫藤所配制的毒。这种植物生长在苗疆，在那里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遍地都是。因为它本身就散发着一种类似于兰花的花香，所以很受当地人的喜爱。吟岫藤本无毒，但一旦将它用晒干的七星草来加热，再与焉蓝萝的花粉混合的话，就是一种剧毒。当毒发作的时候会散发出吟岫藤原本的气味，这种香味才是真正的毒。这种毒很奇特，第一个闻到这香味的人就会直接中毒，香气会完全进入他的身体，不会有第二个人闻到。”泠舞看向萧优痕的脖子，继续道，“你脖子上显现的血印就是加工过的吟岫藤刚与焉蓝萝的花粉接触过的证明。当香气扩散的时候，碰巧孟徽离得最近，所以你才没有中毒。”
　　“这么说，优痕第一次遭袭时，就有人对他下了手。”萧玄沉思道。
　　“恐怕那次袭击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毒播种在他身上，然后伺机再将之与焉蓝萝的花粉接触。可是……”泠舞困惑，“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而且中毒的人不一定会是本人。”
　　“泠姐姐，你有没有办法解这种毒？”没想到是因为自己才让孟徽中毒的，原本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自己。
　　“有是有，但是……”泠舞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没什么，我先去准备一下。”
　　萧玄让思叶留下，自己跟着泠舞出了房间。
　　“泠阿姨的医术很好，一定可以治好孟叔叔的。”思叶眨着眼，安慰萧优痕。虽然他听不懂泠舞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事情的严重性是一目了然的。
　　“恩。”
　　萧优痕看着床上的人，心里惴惴不安。
　　萧玄跟着泠舞来到门外，选了个远离孟徽房间的地理位置。
　　“你刚才想说什么？”萧玄开口问，他看出泠舞刚才的话有所隐瞒。
　　“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泠舞显得有些悲伤，“即使我救活了孟徽，他可能也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孟徽了。”
　　“什么意思？”
　　“其实用吟岫藤与焉蓝萝下毒，是属于苗疆一带的秘术，鲜为人知。通常这种毒只是一个前叙工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下蛊。”
　　“下蛊？”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用来控制他人为自己效劳的一种方法。”泠舞突然变了语气，“与毒老子的那张配方可以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萧玄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转而问道，“那孟徽已经被下蛊了吗？”
　　“我曾经在毒典上看到过，他们下蛊似乎是要将一种称之为蛊毒的虫子放入人身体中。吟岫藤的毒我可以解，但是我不知道孟徽是否已被植入蛊毒。解这种毒不是什么难事，解毒之后他需要昏睡三天三夜，我想不管他是否已被下蛊，在这三天三夜里，都必须要守着他。”
　　“我明白了。”
　　萧玄走回孟徽的房间，而泠舞则去拿药包。
　　思叶看着萧优痕一脸惨淡的回来，心下奇怪万分：萧玄和泠舞前脚刚踏出门槛，萧优痕后脚就跟了出去；现在人刚回来，萧玄也就跟着进来了。
　　见萧优痕默默地坐在床边不语，萧玄只当是他在为孟徽担心，却不知刚才他们的一段话早已让萧优痕听到。
　　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自己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萧优痕已经不敢想象，要是孟徽醒来不认得自己了，到时候自己会怎么办？自己能怎么办？
　　不一会儿，泠舞就回来了，用银针扎了孟徽身上八大穴，逼出了毒，再加以毒与药双管齐下，接下来就只等他三天后醒来了。
　　虽然说是没事，只是不知道人醒来后，会变成怎样？
　　萧优痕无时无刻地不陪在孟徽身边，不愿离开半步，也不听劝，就那么倔强地守在床前。
　　一天过去，傅如雅派人来请他们过去用晚膳。
　　萧玄怕是调虎离山，婉言推辞了，陪着萧优痕待在孟徽房里；泠舞和思叶倒是被吴雅风请去了。
　　餐桌上，吴雅风似乎和泠舞聊得很投缘，完全忽略了思叶的存在。思叶也无所谓，填饱了肚子就自个儿回去了。而泠舞之后又被完全不知情的吴雅风拉去了她房里，继续聊那些女儿家的心事。泠舞不好拒绝，加上从萧玄那里已经知道了吴雅风房里的秘密，就借机去探一探。
　　思叶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蹦一跳地向迎宾楼的方向走去。小小的石子在脚下滚动，一会儿向右急速前进，一会儿又朝着左边跳跃。
　　一时玩性大起，折下一支桃花，双指滑过枝杆，花瓣纷纷飘落。手执花枝当剑，耍起了萧玄曾教过的一套剑法。虽然动作没有萧玄的流畅，却也不失一分潇洒。
　　指天独立，横来一剑，游龙戏水，浮游不定，下而突断，上而不冲，花枝忽地止于一人身前。
　　榭雨看着眼前的人惊呆了，这套剑法原是他所使，为何眼前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也会？
　　思叶收住了花枝，他并不是故意指向来人的，只怪自己练得投入没发现旁边有人。
　　“对不起！”思叶扔掉手中的枝杆，歉意地笑笑。
　　“没关系！”榭雨张望了一番周围，问，“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你的家人呢？”
　　“泠阿姨被那个大小姐叫到房里聊天去了，我现在正要回我爹那里。”
　　思叶似乎对眼前的人没有什么戒心，应该说，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什么坏意。
　　“你爹？”榭雨试探道，“是萧玄吗？”
　　思叶天真地望着眼前的人，“是啊！叔叔认识我爹吗？”
　　真的是他！
　　榭雨怔在了当场。
　　思叶？是你取的名字吗？为什么你这么傻？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为什么……
　　思叶看着榭雨脸上忽而悲哀忽而痛苦的表情，已经想到眼前的人一定认识萧玄。
　　“对了，叔叔你知道一个叫叶继非的人吗？”
　　“恩？”榭雨不懂眼前的这个小孩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有问过我爹和泠阿姨他们，大家都不告诉我。我想叔叔你要是认识我爹的话，应该也知道这个人吧！”思叶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榭雨，“算我拜托你了，告诉我，好不好？”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他的事呢？”
　　“因为我的名字啊！当初爹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奇怪，感觉就像是刻意纪念一个人似的。‘思’是思念的意思，那‘叶’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咯！思叶好想知道爹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叶’是指自己吧！
　　榭雨望着枝头开得过盛的花朵，是心喜还是悲哀？
　　自己也从没忘记过，当知道还活在人世的那一刻，是庆幸的。也曾想过回去，只是，世间的事谁能预料？看到你终于回到纱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还有位置，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接下来，只希望你能够平安离开这里！
　　“榭雨叔叔？”思叶见眼前人神情游走，唤了一声。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和你爹并不熟，所以你的疑问我没办法帮你解答！”
　　“是吗？”眼神透露出失望，为什么都不肯说呢？思叶不明白。
　　“快回去吧，夜已经深了，你爹会担心你的！”抱歉了，我现在只能是榭雨！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平安。
　　思叶顺从地点了点头，刚要起步，桃花林中一个黑影飞快地闪过，树枝摇摆，花瓣凋落。
　　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那个方向，正是‘迎宾楼’。现今楼中只住了萧玄他们等人，如果那黑影的目的地是迎宾楼，那么他的目标就一定是他们。
　　思叶的脑子也转得很快，联系起今天听到的谈话，人已经向着前方奔了过去。
　　榭雨脸色一变，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虽说有言在先，但却不能保证那个人的话是否可信。提脚跟了上去，果然还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