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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五年前,一个月圆之夜,暗之沼泽的纱云瓦解在明亮的月光下,圣树馆和翼双双沉没于人们的记忆。馆主叶继非坠崖,尸骨无存;青翼刘阳殁于灵越山之颠。没有了两大支撑的纱云如一盘散沙,得知此消息的朝廷一日后出动六扇门捕快,一举歼灭了这个黑暗的栖息地。
      自此,纱云依在,却是成了一个普通的村庄。安居乐业,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无异于相邻的城镇。
      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卖菜,摆卖饰品;来福客栈门庭若市,香满楼前人头孱动;街头卖艺博得一声又一声的喝彩,孩子扯着娘的衣角嚷着要吃冰糖葫芦;老人拄着拐杖笑看人生,感叹自己的当年;男人买来首饰哄女人开心;孤独的人坐在墙角,回想着心中所爱;说书的拿着醒目,拍打案几,天马行空,话说五年前的纱云,血腥可怕,人血和着人肉当饭吃,强者生,弱者亡;好事之徒在茶寮喧嚣着那一夜的场景,仿佛亲眼目睹,舞动着肢体,描述着两人是如何如何的出招,又是如何如何的拆招;听者兴致勃勃,说者兴高采烈,路人一笑而过。
      历史对于他们而言,不需要真相。一直以来的改朝换代都只是几个人的事,只要不殃及池鱼,那么便是与人无忧。
      究竟以前的纱云是否真如那说书人所讲,那一夜的战况又是否属实,都是不需要去验证的,本来,也就是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东西,只需博人一笑,情节引人入胜,真假也只是过眼云烟。不久,又会有新的版本出来,听过得过,笑过且过,回头还是过自己的日子。

      孟府的后院很安静,特别是这样的午后。柔软的阳光一丝丝掉进葡萄架,滴滴点缀在线条分明的棋盘上。一束调皮的阳光占据了棋子的位置,妄图冒充白棋。下棋的人毫不留情地识破了它的伪装,黑色赶走了白色,阳光无可避免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给整个棋盘添加了一份柔情。
      萧玄和孟徽旁若无人地对弈于葡萄架下,泠舞和萧优痕被思叶拖出门,买桂花糕去了。
      纱云里有一座采薇桥,采薇二字取之于《诗经》。《采薇》一诗以乐景写哀,描写从军生活的艰苦、悲伤的作品。然,在此,只选用了它的乐景。
      湖水绿于染,野花红欲燃。
      采薇桥位于纱云的交通枢纽,以东西向的采薇桥为中心,向两边延伸,是纱云最热闹的一条街,跟着桥名取之采薇街。
      思叶要吃的桂花糕的店铺位于采薇街西边的尽头,小小的铺子里传出阵阵沁人的桂花香。再往西走,就出纱云了,因为有着诅咒的灵越山就在西北方向,这里的人烟比较稀少。
      一次偶然的机会,思叶寻着这股花香来到这里,发现了这个小小的铺子,喜欢上了这里不粘牙的桂花糕。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的客人一直不多,再加上思叶三天两头的来,做这桂花糕的赵大婶也就认得了他,见思叶这么喜欢自己做的桂花糕,有时就索性送给他吃了。
      这不,泠舞刚要递上银子,就被退了回来,赵大婶还随手又给多拿了几块。这样的场面之前泠舞就碰到过,刚开始觉得不妥,但这大婶的脾气倔得很,说是送得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你钱。
      泠舞微笑着接过,道了声谢,而思叶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在手上吃了,还塞了一块给萧优痕。
      买完桂花糕,三人就准备回去。路经茶寮,思叶喊口渴,两人陪他在茶寮坐下。
      这是一个路边的小茶馆,供人们歇脚聊天用的。地方小,就放了那么四张桌子,靠里的一张桌子周围挤满了人,中间一个长得还算英俊却一副地痞模样的男子一脚踏在长凳上,唾沫横飞,周边的人一面聆听,一面还要避着他漫天飞舞的唾沫,兴趣却是丝毫不减。
      高谈阔论的人大言不惭,又是天南地北,又是天涯海角,尽管词不达意,听得人却还是津津有味。
      这类人不务正业,闲来无事就喜欢谈天说地、道听途说,泠舞和萧优痕只等着思叶喝完这杯茶就走人。而那男子见到泠舞后,这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人家,一副着迷的模样。
      吹嘘完自己在苗疆的奇遇之后,男子盘算着如何与泠舞他们三人套近乎。
      “我说,你们大家知不知道五年前,这纱云有一个叫圣树馆的组织?”男子高声问道。
      “这还用问,香满楼那说书的老头儿一天要唱个三、四遍,我们耳根都听出茧来了。”一人应和。
      “就是。馆主叶继非,身边有个穆奚恒。这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说来说去还不是新瓶装老酒,没意思,没意思。”
      “你小子是不是没什么可吹的了?”
      周围响起一片不满。
      “非也,非也!”男子装着一副书生腔调,道,“且听我慢慢道来。大家只知当夜青翼死于山颠,但他叶继非只是坠崖,而且尸骨并没有找到。”说话间,男子已经走到了泠舞他们这一桌旁,“如此说来,也就不能判定他叶继非究竟是生是死。”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盯着泠舞,旁边的人已经看出了男子的意图,笑着附和他的话,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这些关于五年前那一夜的传闻,泠舞和萧优痕都已经听多了,见怪不怪。思叶对萧玄的过去是不知道的,对于纱云的事更是一无所知,也只是从像这样的人口中听过一些而已。
      “这人要是从万丈深渊掉下去,自是必死无疑。这位姑娘,你说呢?”男子笑得很谄媚。
      泠舞抬头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见对方没有排斥自己,男子有点心花怒放。
      萧优痕催促思叶,让他快点把茶喝了走人,而思叶显然对男子的话很有兴趣,嘴上答应着,却是放慢了速度。
      “其实,这圣树馆馆主并没有死,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男子的一句话引起了一片哗然。
      “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见过他不成?”泠舞开口道。
      “这见倒是没见着,不过么……”男子见泠舞起了兴趣,更是得意,“不知姑娘可知道紫祭刃?”
      “知道,那又如何?”
      “这紫祭刃是浴血而铸,与献血者之间有着盟约,此剑只为这一脉相承,剑随人性,同生同亡。”
      男子把话说得很玄,周围的人都相信接下来还会有更有趣的事情发生。
      “如果剑没有断,那么人必然还存活在这世上。姑娘可否同意在下的话?”
      萧优痕盯着那男子,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有什么意图。看向泠舞,只见她冷冷地看了男子一眼,起身,转向身后那一群看热闹的人,衣袖一挥,眼前晃过一片白烟,周围的人没有征兆地倒在地上,包括茶寮的伙计老板。
      路上没有行人,清醒的人也就只剩泠舞他们和那男子。
      男子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场景,更想不到眼前的女子深藏不露,怪只怪自己这次要玩火自焚了。
      “女、女侠,饶命。”男子连忙求饶,“您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这次。”
      泠舞猜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不屑一顾,“你只要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就放过你。”
      “是,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男子向着泠舞不停地磕头跪拜,泠舞有点烦,“好了,你快说就是了。”
      “就说,就说,小人就说。”
      男子停下跪拜的动作,低着头,萧优痕和泠舞都在等他回话,却不料,男子突然向着三人撒出白色的粉末。
      “看我的化骨粉!”
      泠舞拉起思叶反射性地向后跳开,萧优痕也往后退。等到三人站定身姿,男子早已不见踪影,而那所谓的化骨粉根本就只是普通的面粉。
      没想到会被这种简单的计量给骗了,泠舞只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怎么办?现在去追吗?”萧优痕看了看一地昏睡的人,问。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谁知道!只是他对紫祭刃似乎很了解。”
      “这些人过会儿就醒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泠舞转身去牵思叶的手,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人已不知所踪,“思叶呢?”
      “刚才还在这儿的!”
      两人追出茶寮外,街上却是没有一个人影儿。

      男子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换了口气,直拍着自己的胸膛。
      “还好老子聪明,跑地快,不然这回可真栽了。”
      一个细小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男子斥了一声,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后面,是思叶。
      自从跟着萧玄来到纱云,思叶陆续从旁人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了一个人的名字——叶继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直接联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思叶。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为此,他问过萧玄,得到的只是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带着点苦涩。也有问过其他人,都没有明确的答复,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家都认识这个叫叶继非的人。
      究竟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为什么当初萧玄会给自己取这个名字?
      思叶一直在寻找着答案,就在刚才的茶寮中,通过泠舞与那男子的对话,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就在男子伺机逃跑的时候,擅做主张跟了出去。
      跟着男子跑了好长一段路,思叶尽量小心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悄悄跟在他后面,只见对方拐进了一个巷子,便不见人影。
      巷子尽头是丁字路口,思叶左右张望了一下,两条路上都没有人。寻思了一会儿,决定走右手边的那条。
      男子终于摆脱了身后的脚步声,累得大口大口喘气。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男子立马转身就逃,冰冷的剑锋架在了脖子上。
      “大侠,有话好说!”男子举着双手,慢慢转过身,再看清来人之后,马上一拳打向对方,却被轻松避开,“人吓人会吓死人,知不知道?”
      “怎么了?”高秦收剑,推了男子一把,“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做什么了你?”
      “还不是昨天那事儿,差点把小命给玩完了,回头一定要找那人多要几十两银子,不对,要他个几百、几千两!”男子愤愤道。
      “你真去做了?”高秦面有担忧之色,“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接那人的生意,你怎么不听?”
      “我又不像你,有武功底子可以去做苦工,有文采学识可以去教书卖字画,我从出生下来就只学会了撒谎骗人演戏。你不准我去骗钱,那你让我怎么活?现在人家好不容易送钱上门,天下哪有人会拒绝钱这东西?再说了,只不过就动动嘴皮子就有十两银子拿,我为什么不做?”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高秦一生气,转身就走。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男子一脚踢翻了地上一个竹篓,却被里面的杂物伤到了自己的脚。
      “他娘的,老子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
      “喀嚓”,是有人踩到东西的声音。
      “你不是走了吗?”男子笑了笑,回头,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气愤,“是你!来的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帐呢!”
      男子撩起自己的衣袖,俨然一副打架的气势。
      “这事儿跟你之前说得可不一样,老子差点就小命不保,你得赔偿老子精神损失费。”
      来人蒙着脸,发音有点混浊,“你想跟我说得就这些吗?”
      “等等,让我再想想。”男子心里盘算着准备开口要多少银子,“老子跑了这一路元气大伤,需要补补身子。这七七八八,上上下下加起来,就……再加一百两银子!”
      “可以!”
      见对方答地很干脆,男子有点后悔。早知道那么容易答应,就应该狮子大开口,要个几万两。
      “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什么时候给银子?”
      “等你到了地府,问阎王要去吧!”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一阵刺痛,热血翻腾着从喉咙奔腾而出。

      右边的是一条死胡同,到尽头也没见着人,思叶重新折回到了那条丁字路口,和出来的高秦打了个正面。
      左边的路上,到处堆放着垃圾杂物。一个不小心,他就因为踩到香蕉皮而摔在地上,磕破了膝盖。轻轻碰触伤到的地方,一股钻心的疼席卷而来。待疼痛消失,准备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膝盖的伤口很浅,不应该会有这么多血。奇怪地看向地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地面的斜坡,小溪般地流向身后。抬头,刚才在茶寮的男子已经横尸眼前。

      萧优痕和泠舞在茶寮附近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人,只得先回去。
      听了事情的经过,萧玄等正准备出门找人,思叶却是跌跌撞撞跑了回来,衣服上带着血迹。知道了事情经过,众人跟着思叶来到了那个巷子里,见到了已经死亡的男子。
      “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思叶看着萧玄,很认真地说道。
      “恩。”萧玄蹲下身子,按着思叶的头,“但是你这样不说一声就追出去,会令大家担心的,以后不可以这么鲁莽行事了,知道了没?”
      “哦。”思叶听话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有人要杀他?难不成和他在茶寮说的话有关吗?”萧优痕疑惑地看向泠舞,却发现她正皱眉看着自己。
      糟了。
      萧玄怀疑地看向说漏嘴的人,问,“他在茶寮说了什么?”
      萧优痕眨了眨眼睛,看了孟徽一眼,也是同样怀疑的眼神。
      “没什么,还不就是他胡诌乱道,对泠姐姐不敬。是不是啊,泠姐姐?”萧优痕求救似地看向泠舞,他们在向萧玄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刻意忽略掉了关于叶继非的那一段,谎称是因为那人对泠舞有歹意。
      “是啊!”泠舞勉强挤了个更让人怀疑的笑容。
      显然,萧玄和孟徽都不相信,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思叶身上。
      “思叶,告诉爹,在茶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孩子不可以说谎!”
      思叶不明白为什么萧优痕和泠舞要隐瞒,想也没想就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道了出来。在提到叶继非的时候,思叶明显感觉到了萧玄情绪的变化。
      “是这样的吗?”
      遮掩不过去,萧优痕点了点头。
      萧玄看向地上的尸体,为什么他对紫祭刃的事情知道地那么清楚?
      “谁?”孟徽突然转头,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道,“出来!”
      高秦提着剑走出,看着眼前这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可以感到对方有一股轻微的敌意。
      “在下高秦,只是来找朋友的。”
      来人穿着很普通,一身近乎白色的蓝衫,手上拿着剑,感觉不到任何杀气,相反,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族之气。
      “我记得他!”思叶想起了自己进巷子的时候,碰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我刚看见他从这个巷子里走出去。”
      高秦闻声看向思叶,想了想,点点头,“对,我也记得你,刚我们见过。”
      见思叶身上有血迹,高秦刚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了他身后的尸体,脸色一变冲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我们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气了。”萧玄解释道。
      很明显,眼前地上的这个人,就是高秦口中要找的朋友,只可惜……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尸体的血液已经开始慢慢凝固,高秦突然转头,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五人,“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认为他知道一些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所以才来找他的。”说话的是泠舞,“如果你是他朋友的话,我想你也应该会知道一些,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
      “就算我知道,凭什么要告诉你们?”高秦握紧手中的剑,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如果你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在下孟徽。”
      说完,五人转身离开。
      高秦松开了剑柄上的手,黯然。
      果然和那件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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