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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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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怎么?”郑允烯不慌不忙的掸了掸衣襟,不屑一顾的说,“我王府的总管派人从曷苏重金求购回来的天马,让她一个小小的质子骑,算是高抬……”
“皇兄!”郑秀晶冷厉的喝断了他的话,“你明知道,天马野性难驯,即使是骑术精湛的人也未必能轻松驾驭。你的这一匹驯化了多久?伤了多少人?”
“两个月前才在曷苏买下来,目前为止,也不过才摔伤了六七个侍卫而已。”
“你……”
“诗礼上邦来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能让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小妹你如此上心。”郑允烯一边讽刺的说着,一边扬手招来侍卫,“没听到公主殿下的吩咐么?还不上马去找人!”
三皇子府的侍卫们齐齐应了一声,纷纷翻身上马,扬鞭向宋茜之前消失的方向驰去。
郑秀晶瞪了郑允烯一眼,快步走到自己的马前,对侍卫们一挥手:“走!”
“小妹。”同样也上了马的郑允烯轻松的操控着缰绳,不紧不慢的对并驾齐驱的她说,“你不用这么紧张。那匹天马虽然桀骜难驯,但最多也就是把人摔下来,断几根骨头而已,不会死人的。如果你担心父皇问起来不好交代,三哥我肯定会帮你说话的。”
郑秀晶没有答话,咬着牙又加上了一鞭。
十月下旬的草已经有些枯黄,马蹄踏过,扬起破碎的枯草与烟尘,为苍茫的天野更添上了难言的味道。
一只海东青尖利的啸叫了两声,盘旋而下,停落在减慢了速度的郑允烯臂上。
郑秀晶立刻勒转缰绳,驰到他旁边,疾声问:“他们找到人了?”
围场虽不是无边无际,但要找到一个人,还是得颇费上一番功夫。为了加快搜寻的速度,一刻之前,一部分三皇子府的侍卫和一部分皇宫的侍卫带着这只海东青追向了另一个方向,此刻这只海东青被放飞回来,应该是那一队人马找到了什么。
只是,找到的是完好无缺的北墨东宫,还是摔断了“几根骨头”的小小质子,此刻就不得而知了。
郑允烯不置可否的一挥手臂,海东青立刻展翅飞起,领着人向另一个方向驰去。
远远望见被侍卫们围在中央的那个淡青色的身影,郑秀晶长舒一口气,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安稳的落了下来,然而,随着距离的缩短,看清那件淡青长衫衣袖和襟口处斑驳的赤红色痕迹,她的心又重重的往下一沉。
血?
那一头的宋茜见他们来了,在马背上微一欠身。除了那些疑似血迹的东西,看起来行动自如的她并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一马当先驰到近前的郑秀晶劈头就问:“你没事吧?”
宋茜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抬起来摆了摆:“没事。”
看向郑秀晶的同时,她也没有错过郑秀晶身后的郑允烯脸上那抹一闪即逝的混杂了惊讶与失望的神色。
不等郑允烯开口,宋茜先扬声用雅言说:“殿下所言不虚,这马的确是千里良驹。”
郑允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不咸不淡的回道:“不嫌弃的话,就送给你了。”
他原以为,这个柔柔弱弱的质子会被天马摔到地上,即使不是伤筋断骨,至少也要吃点不小的苦头,却没想到……
宋茜一挑眉,拱手朗声道:“谢殿下。”
郑允烯瞥了瞥一脸紧张的郑秀晶,阴阴一笑,用西夜语说:“小妹,我还要去参加围猎,就不亲自送你们回去了。你们几个,小心送公主回营地。”
掉转马头,驰向山林的方向前,郑允烯深深的看了正和郑秀晶说话的宋茜一眼。
同样是一个“傲”字,他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妹是形于外的冷傲,这个礼数周全总是温和浅笑的质子却是敛于内的高傲。
对重华殿,他虽是鞭长莫及,但只要这个小小的质子还留在西夜,当日在应天殿上被将一军的那笔帐,他总有机会向郑秀晶讨回来。
撇开这些不说,比起驯服那匹天马,驯服这个傲气的质子显然要更有意思得多……
郑允烯扯了扯嘴角,转回头,扬高马鞭,狠狠的抽了下去。
另一边的郑秀晶丝毫没有留意他的动静,径自拉着宋茜的衣袖关切的问:“真的没事?这些是……”
宋茜淡淡一笑,用衣袖在马的肩颈上一擦,举到她眼前:“它出的汗。”
郑秀晶不敢置信的瞪着她衣袖上那片赤红如血的湿迹,半晌才开口回应:“汗血?”
“嗯。”宋茜轻柔的抚摸着马细长的脖子,马也像通人性一般的微微扭过头迁就她的手,“你皇兄送的这份重礼,真是千金难求。”
她曾在书上读过,也听嘉平城的胡商们提过,在曷苏的敕勒山上有一种疾驰如风的野马,牧人们捕捉不到,便把母马散放到山下,任其与野马繁衍后代,由此产出的混血马被称为天马。其中一些在疾驰后会渗出色泽如血的汗,被呼为汗血宝马。
在北墨时,曹圭贤曾不止一次语带羡慕与无奈的对她提过,曷苏的净饭王有一支比西夜骑兵更强悍的军队,其中最精锐的几个分部配备的便是清一色的天马。他辖下的轻骑虽然射术精湛,却苦于没有优良的坐骑。北墨边境偶尔被从大草原流窜来的游牧部落侵扰时,追赶不及的他也只能懊恼的跺脚感叹。
不过,若是让曹圭贤知道,这份“重礼”差点要了她的命,不晓得会不会跳起来指着鼻子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或许是因为带有野马血统的关系,天马虽然善驰,却是性烈难驯。在驰离营地后,这匹马不止一次的试图把背上的她摔下去。如果被颠落的她没有及时抱住马脖子,又或是在那段不短的驰程中支撑不住的松了手,此刻的她大概就没有机会像这样和郑秀晶对话了。
虽然读古籍时她也曾心驰神往的想象过凭虚御风的逍遥,但手脚并用的悬空挂在一匹马的脖子下方可不是她理想的体验仙人乘风的方式。
生死悬于一线的险要关头,莫名的,死攀住马脖子的她开始和这匹马说起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北墨语。
她不会说曷苏语,这匹马显然也应该听不懂北墨语,但不知是她轻柔的语气还是坚持的耐心起了作用,疾驰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
一股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让她猛的一翻身,重新坐到了马鞍上。
死搂着马脖子时,她没有摔下去。坐稳之后,一瞬间气力尽失的她身子一软,晃了两晃,差点直接摔到地上。
定下神来,举袖欲擦拭满额的冷汗时,她才注意到袖上和衣襟上的血色痕迹。
那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曷苏一向严禁边民将天马卖给异乡人,因为净饭王迎娶了西夜二公主郑秀妍的关系,才给了西夜皇室特别准许。
祸福相生,拜居心叵测的郑允烯所赐,有生之年,她不仅亲眼见到了这种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还成了这匹马名正言顺的主人。
天马虽性烈,却极通人性,一旦认准了主人,便会忠心不二的生死相随。对不知还要在西夜内廷住上多久的她来说,也算是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伙伴。
从营地的方向传来三声雄浑的号角。那是在向所有参加秋猎的亲贵子弟们宣告,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必须带上自己的猎物返回营地,由武威皇亲自进行评判。
宋茜看了眼郑允烯留下护送她们的几个侍卫,对还想说些什么的郑秀晶微微摇了摇头,“我们也该回去了。”
郑秀晶皱了皱眉,掉转马头,和她一道缓缓往回走:“回去以后,这马就和我的马养在一起吧。你要给它起个名字么?”
“嗯。”宋茜想了想,俯身凑到马的耳边,“乌獬,以后你就叫乌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