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世语》神仙十三

1、第 1 章

　　“八方巨海之外，有陆名郢。四国分而治之。”
　　—— 【乾靖朝】戴蒙 《古记-异世录》

　　上卷千秋岁引

　　第一回

　　北墨孝恭十三年夏，王都嘉平城，天权殿内。

　　孝恭王温和的对拱手垂头、单膝着地跪在殿前的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颔首致意，“请起。贵使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请先在鸿胪寺的馆舍中休息数日，孤再在宫中设宴为你洗尘。”

　　年轻男子行了一礼，站起身，声音洪亮的答道：“谢陛下美意。但军情紧急，不宜拖延，请陛下看过国书后尽速答复。小臣是边陲蛮荒之人，不懂上国礼仪，若有冲撞不周之处，还请陛下恕罪。小臣告退。”

　　望着年轻男子昂昂然的出殿远去，方才还一片静默的天权殿内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西夜果然是蛮荒之地，派出的使节竟然如此无礼。”“若不是东夏大军压境，有求于他们，哪里容得他们这么放肆嚣张。”“想必那封国书之内也不会写什么好话。”

　　端坐在上首的孝恭王对群臣的议论恍若未闻，从御案上拾起方才使节递交的国书，展开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原本神情略有些疲惫的他逐渐变了脸色，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文字般瞪大了眼。读到末尾，他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用力把国书掷到丹陛下方，怒气冲冲的背起手来回快速的走了两步，“欺人太甚！”

　　天权殿内瞬间变得一片肃静，连朝臣们的呼吸声都低到几乎不可闻。片刻后，立于右方队列首位的人迈出两步，俯身拾起那封国书，静静读完，抬首笑了一笑。

　　“父王。”略有些低沉却颇为柔和动听的女子声调不徐不疾的响起，“何必动那么大的怒气。与号称‘漠野之狼’的西夜人计较，未免失了我们诗礼上邦的气度。”

　　孝恭王止住步伐，转过身，气怒难平的说：“他们哪里是来和我们结盟的，简直就是借机勒索。竟然指名要你去做质子，做梦！”

　　后一句话引得满堂哗然，“指名要东宫，太过分了！”“岂有此理，居然要我们拿储君去做人质！”“东宫是国之根本，怎么能随意离国！”“西夜肯定是贪图殿下的美色，狼子野心，唉……”

　　挺立在丹陛之下的人轻咳两声，顿时让朝堂内外又恢复了肃穆，“区区一身就能换来百万援兵，父王，您不觉得，西夜开出的这个条件，其实对我们很优厚吗？”

　　“你！”孝恭王又惊又气的拍了一下御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宫是国之根本，怎么能用来去换援兵！”

　　“那父王觉得，我们有什么资本去换西夜的援兵？”丹陛之下的人浅浅一笑，负起了手，“国库虽然充盈，却万不可开以金银买援兵的先河，否则日后会召来兵祸无穷。南冥三年大旱，境内动荡，即使舅父肯伸出援手，兵力也不会超过二十万。沈将军手上统共只有四十万的驻军，曹将军这边的二十五万人又不可能全部调空。西夜若是不出援兵的话，我们拿什么去对抗东夏的一百五十万大军？”

　　虽然知道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句句都切到了时局的要害上，孝恭王却怎么也点不下这个头，“不管怎么说，我决不能让你去。”

　　“父□□陛之下的人略微加重了语气，“西夜人虽然野蛮，却极为守信，行事坦荡光明。只要儿臣一过疏勒河，西夜武威皇应允的百万援兵必定会取道北部边境驰援沈将军，三月之内，东部边关的困境自然会解除。照十日前沈将军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的军报来看，东部的粮草只够支持五个月。即使算上今年秋收的粮食，最多也只能多撑两个月。父王，北墨立国六百年，儿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宗的基业毁在手上。请父王下旨，允了西夜的条件吧。”

　　余音未散，丹陛之下的人已经一脸坚决的跪拜了下去。殿内的朝臣们惊惶的相互看了几眼，纷纷也跟着跪了下去。一时之间，殿内衣角纷飞，除了跪在最前面的人是背脊端直、昂首挺胸的姿态外，其他诸人均垂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孝恭王咬着牙在上首站了很久，终于仰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声，“父王……无能，对不住你……”

　　大军压境，情势危急，正如丹陛之下的人所说，若是不送东宫入质，北墨必亡无疑，而若是忍痛送出东宫，解除当下之围，日后再做计较，六百年的国祚至少还有延续下去的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纵然是万分不舍，他也只能按照丹陛之下的人的建议行事。

　　“谢父□□陛之下的人站起身，从容的拱了拱手，“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孝恭王颓然的跌坐回王座，凝视阶下的眼神满是悲愤与哀伤。

　　孝恭，孝恭，孝顺先王，恭侍天地。这个先王辞世前亲自为他拟定的年号，固然忠实的描绘出了他仁慈善良的品性，却也暗指出了他的软弱与优柔。登基十三年来，虽然说不上是国运昌隆，倒也是朝野清净，没想到数月之间，风云变幻，骤然压境的东夏大军竟然让他狼狈到连自己最重视最疼爱的东宫储君都保不住。

　　他这个王，做得实在是窝囊得心酸。

　　站在丹陛之下的人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的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浅笑，“请父王赐上等好茶五十担，让儿臣带入西夜。”

　　“茶？”孝恭王疑惑的坐直了身子，“你要多少都没问题，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个？”

　　站在丹陛之下的人从容的举起那封来自西夜的国书晃了晃，大而明亮的眼中隐然闪烁着讽刺与戏谑的味道，“西夜武威皇在国书中说，想请儿臣去品茗下棋。漠野之狼只善饮酒，对种植制作茶叶之法是一窍不通。要品茗的话，当然得由儿臣自备好茶。”